省厅大楼的断壁残垣在秋日晴空下格外刺眼，裸露的钢筋如同不屈的筋骨。王磊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棚外，脚下是清理出的瓦砾堆。他手中拿着一份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省委红头文件——正式任命他为北江省工业和信息化厅党组书记、厅长，并担任省重大项目推进领导小组成员。
文件很轻，责任如山。
“王厅，省设计院和安监局的专家到了。”周正林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位神情严肃的技术人员。
王磊将文件递给周正林：“收好。”随即迎向专家，没有任何寒暄，目光直接投向那片废墟：“诸位，时间紧迫。省厅是全省工业安全的中枢，更是‘磐石’国标的策源地。重建方案，我只提三点要求：第一，绝对安全！结构强度、消防等级、防爆标准，必须远超原有设计，按抵御最高级别冲击打造！第二，功能升级！重建不是复原，是迭代。指挥中心、数据中心、‘磐石’标准实验室，必须整合为最先进的智慧中枢！第三，”他顿了顿，手指划过那片触目惊心的豁口，“这里，保留一部分原址，建成安全警示教育基地！让后来者永远记住，安全防线失守的代价！”
专家们神色凛然，为首的老者重重点头：“王厅长放心！我们一定拿出最高标准的设计方案，把省厅建成真正的‘磐石堡垒’！”
王磊颔首，目光转向旁边一块巨大的白板，上面贴着全省地图，几个被红圈重点标注的区域格外醒目——那是曾被“地平线资本”深度渗透或存在重大安全风险的能源、化工、通讯企业。
“省厅重建是面子，‘磐石行动’是里子！”王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面子要硬，里子更要实！‘磐石行动’领导小组第一次会议，就在这棚子里开！现在！”
临时指挥棚内，气氛凝重。秦岚、陈明远、周正林以及从省安监、能源、通信等部门紧急抽调的精干悉数在座。棚外，是机器的轰鸣和工地的喧嚣；棚内，是无声的硝烟。
王磊站在白板前，手中激光笔的红点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北江的工业版图。
“同志们，‘磐石行动’不是常规的安全检查！它是刮骨疗毒，是重塑根基！目标：三个月内，对全省所有涉及国计民生的关键基础设施、重点骨干企业，完成‘磐石’国标强制性认证！凡达不到标准者，一律停产整顿！凡整改不力者，依法关停！凡涉及原‘地平线’资本项目，彻底剥离清算！”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带着磐石般的重量：
“秦岚！”
“到！”
“你负责技术标准落地！第一，即刻发布《北江省‘磐石’安全标准强制性认证实施细则》，细化到每一个阀门、每一条线路、每一行代码！第二，抽调全省顶尖技术力量，组成十个专家核查组，下沉一线！核查不是走过场，是动真格！我要看到最真实的运行数据，最底层的设备参数！任何试图篡改、伪造、蒙混过关的行为，视为对抗调查，从严从重处理！第三，建立全省统一的‘磐石’安全监测大数据平台！所有关键设施运行状态，实时接入，异常即报警！用技术，筑起第一道防火墙！”
“明白！细则草案已完成，核查组名单已拟定，平台架构正在搭建！”秦岚语速飞快，眼神锐利如扫描仪。
“陈明远！”
“到！”
“你负责执法与整改！第一，协调公安、安监、市场监督，成立联合执法大队！赋予其最高权限，对拒不配合、阳奉阴违、甚至暗中阻挠的企业和个人，依法采取强制措施！第二，建立‘红黑榜’！通过认证、整改积极的企业，给予政策倾斜；列入黑榜、整改不力的，公开曝光，银行断贷，市场禁入！第三，也是最关键的，”王磊的声音带着寒意，“深挖‘磐石行动’推进中暴露出的新问题、新线索！特别是那些与已落网的吴天阔、林正南余孽可能存在勾连，试图在新的安全体系下寻找漏洞、继续蚕食的蛀虫！发现一个，清除一个！”
“是！执法大队今日挂牌！‘红黑榜’机制同步启动！”陈明远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刀。
“周正林！”
“到！”
“你负责协调与保障！第一，对接各市县政府、各相关厅局，确保‘磐石行动’政令畅通，资源到位！哪个地方出现‘中梗阻’，你负责打通！第二，做好企业服务！对于积极整改、确有技术或资金困难的企业，协调专家组帮扶，对接金融支持！但记住，帮扶不是降低标准！第三，强化全省安全应急体系！以省厅新指挥中心为核心，构建覆盖省市县三级、反应迅速、处置有力的安全应急联动机制！‘磐石’不仅要防，更要能战！”
“保证完成任务！协调机制已初步建立，应急预案正在升级！”周正林沉稳应道。
部署完毕，王磊环视众人：“‘磐石行动’是背水一战！我们没有退路！这不仅是技术升级，更是对北江官场执行力、对全省工业体系健康度的一次大考！中央在看着，北江的百姓在看着，牺牲的战友也在看着！散会！立刻行动！”
“磐石行动”如同一台巨大的精密机器，在王磊这块核心“磐石”的驱动下，轰然启动，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碾向北江工业版图的每一个角落。
省城边缘，北江能源集团第三热电厂。
巨大的冷却塔喷吐着白色水雾，厂区机器轰鸣。这里曾是“地平线资本”重点“关照”的项目，设备老化，管理混乱，隐患重重。核查组组长由秦岚亲自担任，她带着三名技术专家和两名联合执法队员，身着工装，佩戴着醒目的“‘磐石’行动核查组”臂章，径直走向主控室。
“我们是省‘磐石行动’核查组，依照《强制性认证实施细则》，现对贵厂进行全面核查。请配合。”秦岚亮出证件，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厂长钱卫东，一个油光满面、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带着几个心腹匆匆迎出来，脸上堆满笑容，眼神却闪烁不定：“哎呀！秦组长！欢迎欢迎！您看，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们好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秦岚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准备数据？还是准备现场？钱厂长，‘磐石行动’要的是真实，不是表演。带路，去汽轮机平台、锅炉控制室、消防泵房、核心数据机房。现在。”
钱卫东的笑容僵在脸上，额角渗出细汗：“这个……秦组长，汽轮机平台噪音大，灰尘多，要不我们先去会议室，我把资料……”
“资料我们会看，但现场必须现在查！”秦岚语气冰冷，一步不让，“带路！或者，我们自己去！”
钱卫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无奈地挥手让手下带路。核查组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直插热电厂最核心、最可能藏污纳垢的区域。汽轮机平台，秦岚用手套擦拭阀门接口，看着手套上厚厚的油污和锈迹，眉头紧锁；锅炉控制室，专家调取历史运行参数，发现大量人为篡改痕迹；消防泵房，消防栓锈死，应急通道被杂物堵塞；核心数据机房，物理隔离形同虚设，访问日志混乱不堪……
问题触目惊心！秦岚的脸色越来越沉。钱卫东在一旁如坐针毡，不停地擦汗。
“钱厂长，”秦岚合上检测仪，声音冷得像冰，“根据初步核查，北江能源集团第三热电厂，在设备安全状态、运行数据真实性、消防应急体系、网络安全防护等核心项目上，严重违反‘磐石’国标强制性要求，存在重大系统性安全风险！现依据《实施细则》第七条，对你厂下达‘立即停产整顿通知书’！所有运行机组即刻停机！整改完成并经核查组验收合格前，不得恢复生产！”
她身后的执法队员立刻上前，将盖着鲜红印章的停产通知书递到面如死灰的钱卫东面前。
“不！不能停产！”钱卫东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脸色涨红，“你知道停一天损失多少钱吗？你知道这会影响到多少企业和居民用电吗？你们这是乱作为！我要向省里告你们！向能源局告你们！”
“你可以去告。”秦岚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但在这之前，请钱厂长解释一下，去年‘地平线资本’通过离岸公司转入你私人海外账户的那三笔总计八百万美元的‘技术咨询费’，和你厂这些触目惊心的安全隐患，有没有关系？联合执法队，钱厂长涉嫌重大安全责任事故罪及可能的经济犯罪，请带回协助调查！”
钱卫东瞬间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两名执法队员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架起。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北江能源集团第三热电厂被“磐石行动”核查组当场下令停产、厂长被带走调查的消息，瞬间震动了整个北江能源系统，更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那些还心存侥幸、试图蒙混过关的企业头顶。
王磊站在省厅临时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外面繁忙的重建工地。周正林将热电厂的情况做了简要汇报。王磊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是眼神更加深邃。
“这只是开始。”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墙上那幅巨大的北江工业地图上，上面代表“磐石行动”进度的绿色光点还寥寥无几。“通知下去，明天，‘磐石行动’领导小组全体成员，随我去省能源集团总部。我要亲自看看，这块‘冻土’残留最深的硬骨头，到底有多硬！”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关于省能源集团高层人事背景的初步分析报告，指尖在几个名字上轻轻划过。磐石之锤已经举起，下一击，必将砸向更深、更顽固的阻力核心。窗外的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那份报告上，仿佛磐石投下的、无可撼动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