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清月开口,珈蓝便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掏心的坦诚,又藏着共过患难的笃定:“清月姐,你其实也清楚吧?我从前不过是夫君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婢女,后来他认我做四妹,如今又成了他的夫人。从他在江边溺水那天起,咱们兄妹四个 —— 他、我、还有大姐二哥,哪次不是踩着生死过来的?”
她双手摆弄着茶杯,眼神飘向院外,像是想起了从前的日子:“被讹诈,被抢劫,被剪径,身处对方老巢,被追杀,被围捕,江湖里遭人算计差点栽了跟头?那一次不是危在旦夕!可咱们何曾真怕过?”
话锋一转,她看向清月,眼底满是对文渊的信任:“夫君这人,看着随和,私底下藏了多少底牌,你我都摸不透 —— 他总在最危急的时候,拿出些咱们从没见过的法子,总能把死局盘活。我没见过他怕事的样子,也无条件信他,这份信不是瞎琢磨出来的,是一次次生死里熬出来的。”
最后,她往前倾了倾身,声音温和却有力量:“清月姐,你别总自己扛着。咱们连鬼门关都闯过好几回,如今这点事,哪有扛不过去的?只要咱们自己不认怂,心往一处靠,就凭夫君的本事,再加上咱们姐妹帮衬,这世间哪还有谁能真的欺负到咱们头上?”
然而,接下来上官清月的话却让珈蓝久久没有从惊惧中出来。
上官清月沉思了一会,轻轻开口,声音淡得像院角飘来的风,却带着石破天惊的重量:“我,上官清月,严格说起来,并非人族。我们的族群,世人称我们为‘寄宿者’。”
这话一落,珈蓝的小嘴 “啊” 地张开,能塞进颗半熟的石榴籽,眼睛瞪得溜圆,半天没合上 —— 她怎么也想不到,朝夕相处的清月姐,竟藏着这样的秘密。
而清月像是卸下了压在肩头几十年的千斤石,肩膀瞬间垮了些,连脊背都不再绷得笔直。她没去看珈蓝的错愕,只端起茶杯轻轻晃了晃,继续缓缓道来,语气里带着对过往的追忆:“我们的根在极北之地,是那里的极光 —— 亿万年里,那些流光在风雪中缠绕、碰撞,从细碎的光屑凝成一团流动的能量体。又过了不知多少岁月,能量体里渐渐生出了意识,像种子在黑暗里发了芽,这才成了我们的族群。”
她呷了口茶,目光落在院中的石榴树上,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最早的时候,偶有人族闯到极北,在我们先辈栖息的地方落脚。那时大家存在的方式不一样,你走你的冰原,我晃我的极光,倒也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族里有个胆大的,无意间钻进了一个濒死女子的识海,还借着她的身体动了动 —— 那时候族人才发现,人族的身体,对我们这些极光能量体来说,竟像量身定做的容器,待在里面,连意识都清明了许多。”
说到这儿,清月的声音沉了沉,多了几分复杂:“就像饿极了的人看到馒头,族人开始悄悄找适合的人族‘寄宿’。我们是能量体,藏在识海里,人族根本发现不了。又过了千百年,我们竟慢慢变了 —— 从一团光,长成了人族说的‘灵魂’模样,有了喜怒哀乐,也有了贪念。可这变化,也引来了天道的注意。为了维护秩序,‘卫道者’就这么诞生了。”
“卫道者摸清了我们的底细,没给半点余地,三千人一起动手,差点把我们族群灭了根。” 清月的指尖微微发白,像是想起了当年的惨烈,“就在我们快撑不住时,天道却突然偏了方向 —— 卫道者道祖柏希宝毫无征兆地飞升了,剩下的卫道者像没了主心骨,一夜之间散得无影无踪。我们才捡回一条命,躲在极北慢慢休养。”
“这几百年来,族人过得战战兢兢,怕卫道者再回来,也怕被人族发现。后来就编了‘高武世界’的谎话,一点点往人族里渗。族里也因此分了派:一派想融入人族后建个自己的国,让族群延续下去;一派野心大,想寄居到高位上,夺了人族的政权,把这片土地变成我们的;还有一派,就是我所属的少数派,只想回极北,守着极光过日子,保留族群本来的样子。”
她转头看向珈蓝,眼神里满是坦诚:“我在族里还算有点本事,又属少数派,就被派到大隋,一边收集情报,一边打理族里的产业。现在这具身体,原是北部一个小部族族长的女儿 —— 那年部族被灭,我刚好路过,看着她倒在雪地里,终究还是附了上去,成了‘上官清月’。”
“直到那天见到赤虺,我就知道瞒不住了。” 清月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无力,“赤虺是卫道者,她一出现,我们族群的算计就像被掀开了一角。后来夫君要去赤虺说的地方,我就坐不住了 —— 我心里清楚,他回来的那天,我的身份,也就藏不住了。”
珈蓝这才缓过神,喉结动了动,小心翼翼地问:“那…… 你们族群为什么非要寄居于人族身体?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做一团极光吗?”
清月苦笑一声,指尖轻轻碰了碰茶杯壁,语气里满是无奈:“因为寄居在人体里,我们能活得更久,还能对身体做些轻微改造。若是不寄居,我大概五十年就会像融在水里的糖,慢慢散了;寄在这具身体里,能活二三百年,连眼角的细纹都不会长 —— 这样的诱惑,没几个族人能扛住。再说,人体是真的完美,只是比较脆弱。只要慢慢改造,能做到的事,比我们当极光时,多太多了。”
珈蓝从 “清月非人族” 的震惊里缓过神,眼睛又亮了些,变回了那个爱追根问底的模样,凑上前好奇地问:“清月姐,那你现在…… 算起来有多少岁啦?”
清月被这话问得脸颊微红,声音也软了些:“若按人族的时日算,应该有三十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