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将两个裹着蜜糖的毒药选项，赤裸裸地摆在况天佑和马灵儿面前。
大厅内陷入死寂，只有能量流动的低沉嗡鸣，衬得人心跳如鼓。
拥抱改变，换取力量，代价可能是失去自我，成为怪物。
保持现状，看似保全人性，结局却注定是毁灭。
这根本算不上选择。
况天佑死死盯着自己依旧缠绕着黑气的双手，那诅咒带来的刺痛和虚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处境。之前面对怪物时的无力，保护不了任何人反而沦为累赘的愤怒，还有对自身这非人存在的憎恶……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腾。他抬起头，猩红的瞳孔中挣扎与决绝交织，最终化为一片死水般的冰冷。
“我……接受。”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锈铁摩擦，“这副样子……早就不是人了。再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获得撕碎那些怪物、保护……保护那么一两个人的力量，变成彻底的怪物，又如何？
明日银白色的瞳孔转向他，没有任何赞许或怜悯，只有纯粹的评估：“明智的选择。程序启动。”
她抬手一挥，一道冰冷的蓝色光束瞬间笼罩住况天佑。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悬浮起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迅速移向大厅另一侧突然无声滑开的金属门后。门内是一条短促的通道，尽头是一个布满各种诡异接口和能量导管、如同刑具般的金属座椅。
“过程会有些……不适。”明日毫无情绪地补充了一句。
金属门迅速闭合，将况天佑的身影吞没。隐约能听到门后传来压抑的、非人的痛苦低吼和能量剧烈冲突的爆鸣声。
欧阳嘉嘉吓得脸色惨白，不敢想象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马灵儿沉默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冰眸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复杂。她理解况天佑的选择，换做是她当年……或许也会如此。但理解，不代表认同这种近乎自毁的道路。
明日的目光转向她：“上古英灵，你的决定？”
马灵儿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直视明日那毫无波动的银瞳：“盘古的‘馈赠’，代价几何？开放灵魂印记，与汝等数据库连接……恐怕不止是下载‘模组’那么简单吧？是否连吾之记忆、吾之意志，也要被尔等剖析、复制、甚至……修改？”
她的质疑直指核心。与高度发达的未知文明造物进行深层连接，其风险绝不仅仅是失去人性那么简单。
明日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数据流在眼中平稳闪烁：“风险告知已完毕。数据库连接为双向通道，你可获取知识，‘方舟’亦会记录你的能量特征与思维模式，用于完善对上古力量的建模分析。是否涉及深层意识读取，取决于你的灵魂壁垒强度及授权等级。理论上，存在被植入潜意识暗示的概率，低于百分之七。”
她的话语依旧冰冷客观，却承认了马灵儿最担心的事情——这确实可能是一次灵魂的窥探甚至植入。
“至于意志修改，”明日继续道，“非当前任务目标。你的独立判断力对‘钥匙’保护任务仍有价值。”
价值……又是价值。在盘古族眼中，一切皆可量化，皆为资源。
马灵儿冷笑一声。她看了一眼医疗舱内沉睡的王珍珍，又回想光屏上那不断扩大的黑暗窟窿和正在被转化的无辜者。
她没有选择。
为了灵儿这缕转世的希望，为了这或许已是最后壁垒的世界，她必须握住任何可能的力量，哪怕是与虎谋皮。
“吾需要知道，汝等所谓的‘武器库权限’，包括什么？”她沉声问道，试图争取更多信息。
明日抬手，全息光屏再次显现，展示出几样物品的虚影。
一柄通体漆黑、造型古朴、却蕴含着惊人破坏力的双手巨剑，剑身似乎能吸收周围的光线。【注释：暗蚀之刃，对虚无能量体特攻，高频振动粒子切割。】
一对流动着液态银光的臂铠，结构精密无比。【注释：秩序壁垒，可生成小型绝对防御力场，能耗极高。】
以及一枚看似普通、却内部结构无比复杂的青铜罗盘。【注释：虚空罗盘，可进行短距离空间折跃导航，需消耗大量算力支持。】
皆是远超这个时代理解的造物。
“根据你的能量特征与战斗风格适配，初步推荐这三种。开放相应使用权限，需消耗你的精神力进行绑定认证。”明日解释道，“同时，数据库中将向你开放部分基础能量运用技巧，‘上古版’与‘现代优化版’可供对比参考。”
诱惑巨大。这些武器和知识，确实能极大提升她的战力。
马灵儿沉默片刻，最终缓缓点头：“好。吾接受。但仅限于武器权限与知识下载，拒绝任何形式的深层意识连接与灵魂探查。若应允，便开始；若不能，作罢。”
她划出了底线。
明日眼中数据流快速闪烁，似乎在计算利弊。片刻后，她点头：“可以。仅开放武器库L3权限及知识库F级浏览权限。深层连接暂不启动。请至能量传导平台。”
大厅中央的地面无声升起一个圆台，上面刻满了复杂的能量回路。
马灵儿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上圆台。她闭上双眼，放开部分心神防御，准备接受那来自异世文明的力量“馈赠”。
明日站在控制台前，双手舞动。
“链接建立。开始传输。”
瞬间！
庞大的、冰冷的数据洪流，如同决堤的钢铁冰河，强行涌入马灵儿的意识海！
那不是温和的知识传递，而是粗暴的、高效的、几乎要将她古老灵魂结构冲垮的信息灌输！无数关于能量粒子排列、空间常数微调、力场构建公式、以及各种武器详细到令人发指的使用说明和维护手册，疯狂地烙印进她的记忆！
与此同时，三股截然不同的、却都强大无比的武器能量波动，也通过脚下的平台，强行注入她的经脉，试图与她本身的马家神力进行“绑定认证”！
“呃！”马灵儿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额头青筋暴起，嘴角再次溢出淡金色的光粒！
这过程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霸道！盘古族的技术，根本不在乎接收者是否舒适，只追求最高效率的“安装”！
她的意识在数据风暴中艰难地保持着清明，死死守住灵魂核心，拒绝着任何试图深入探查的波动，如同暴风雨中岌岌可危的礁石。
痛苦，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力量在提升，对能量的理解和运用方式在以一种颠覆性的速度被重构、优化。
就在这时——
“警告！检测到异常高维能量波动接近‘方舟’外围屏障！”明日的提示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全息光屏上，代表“方舟”的银色光点外围，一个巨大的、不断扭曲变化的暗红色能量标识，正在快速逼近！它所过之处，连空间的监测数据都变得混乱不堪！
“能量特征匹配……混沌尸祖伍争！他果然能追踪到‘钥匙’的波动！”明日的声音首次失去了绝对的冷静，“启动紧急规避程序！所有非必要能耗单位关闭！强化隐匿场！”
整个大厅的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能量流动的嗡鸣声急剧降低。
传输平台上的马灵儿也感受到了那股熟悉又恐怖到极点的压迫感正在急速靠近！她猛地睁开眼，看向光屏。
只见那暗红色标识已然贴上了“方舟”的虚拟屏障，并未攻击，而是如同流水般，开始极其迅速地“渗透”和“解析”屏障的结构！
“他……他想进来！”欧阳嘉嘉惊恐地捂住嘴。
“屏障被解析速度远超预计！百分之四十……百分之六十……”明日快速汇报着，双手在控制台上舞成一片残影，试图变更屏障算法，但却仿佛徒劳，对方的破解速度越来越快！
“来不及了！”明日猛地看向马灵儿，“上古英灵！传输尚未完成，但‘暗蚀之刃’权限已临时解锁！准备迎敌！”
她话音未落——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让所有人灵魂冻结的碎裂声，从大厅上方传来！
只见那光滑无比的银白色穹顶上，一点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滴入水面的浓墨，骤然扩散开来！空间如同玻璃般被无声地熔解、侵蚀出一个直径米许的洞口！
冰冷、漠然、带着一丝戏谑笑意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般倾泻而下，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厅！
一个身影，优雅地从那破开的洞口，缓缓降落。
笔挺的黑色西装纤尘不染，金丝眼镜反射着下方黯淡的光芒，嘴角噙着那抹熟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伍争（吴征）！
他竟然以这种方式，强行闯入了盘古族的“方舟”！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医疗舱内沉睡的王珍珍身上，眼中的猩红光芒微微一亮，如同猎人看到了寻觅已久的猎物。
然后，他才缓缓扫过如临大敌的明日、惊恐万状的欧阳嘉嘉，最后，定格在能量传输平台上，周身能量尚未完全平复、正死死盯着他的马灵儿身上。
他的笑容加深了一些，带着一丝玩味，一丝赞赏，还有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哦？盘古的小玩具里，倒是来了个……有点意思的老朋友。”他轻轻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马灵儿身上，语气悠然，“虽然只是……一道残念。”
“不过，正好。”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一股混沌扭曲、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红色能量开始凝聚。
“省得我再去别处找‘钥匙’了。”
“游戏……”
“……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