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木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急促的痛感。他望着床榻上面色潮红、呼吸滚烫的夏玲,瞳孔里满是焦灼,几乎是瞬间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厨房。陶制水盆在他手中微微震颤,水流“哗啦啦”灌满盆底,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连溅出的水珠都顾不上擦拭——每一秒耽搁,都像在夏玲的安危上划开一道口子。
接满水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回房间,扯过干净的粗布毛巾浸入水中,双手用力拧到半干,动作轻得像怕碰碎易碎的瓷娃娃,将毛巾缓缓敷在夏玲滚烫的额头上。掌心能清晰感受到那灼人的温度,他忍不住皱紧眉头,喉结滚动着咽下担忧:“再等等,马上就好……”
“散,你留在家中守着她,我去请田归大夫。”桂木猛地转身,目光死死锁住一旁的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记住,无论听到谁敲门、说什么,都绝对不能开门!尤其是……御舆家的人。”
散的脑袋点得像拨浪鼓,清澈的眼眸里满是紧张,他伸出小手轻轻握住夏玲露在被子外的手腕,仿佛这样就能传递一点力量。得到肯定答复,桂木再无半分迟疑,抓起门边的斗笠就往外冲,脚步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急促的声响,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踏鞴砂朦胧的夜色里,只余下一阵被风卷起的尘土。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夏玲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散搬来小板凳,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过夏玲的脸。他看着夏玲眉头紧锁、额角不断渗出细汗,心里像被猫爪挠着般难受,默默在心里祈祷:“夏玲,快点好起来吧,我还想跟你一起去捡海边的贝壳呢……”
过了一会儿,他学着桂木的样子,拿起盆里的毛巾重新浸湿、拧干,然后用指尖捏着毛巾边缘,一点一点擦拭夏玲的脸颊、脖颈。微凉的毛巾触到滚烫的皮肤,夏玲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散的眼神也亮了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他清楚,这不过是暂时缓解,若大夫来不了,夏玲姐姐的病根本好不了。他忍不住频频望向门口,耳朵竖得老高,盼着能听到桂木的脚步声。
好在没等太久,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散立刻站起身,跑到门边等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桂木扶着一位背着药箱、头发花白的老者走进来,正是田归大夫。
“快,大夫,您快看看她!”桂木急忙引着大夫到床边,语气里满是恳求。田归大夫放下药箱,先伸手搭在夏玲的手腕上诊脉,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最后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除了高热,倒无其他急症。”大夫收回手,叹了口气,“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语气里满是无奈:“如今这世道,好药本就稀缺,更何况踏鞴砂离奥罗巴斯大人陨落之地这么近,祟神之力日夜侵蚀,地里连野草都长得稀疏,更别说能入药的草药了。我这药箱里,也只剩些普通的退热草,根本顶不了大用。”
桂木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急忙追问:“大夫,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哪怕让她不这么难受也好啊!”
田归大夫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怜悯:“唉……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但愿这孩子命硬,能安然度过这一劫吧。”说完,他收拾好药箱,对桂木摆了摆手,“你也不用给我摩拉了,我没帮上什么忙,受之有愧。”不等桂木再开口,便背着药箱缓缓离开了。
桂木站在原地,拳头紧紧攥着,指节泛白。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重新拿起毛巾,一遍又一遍地给夏玲擦拭身体降温,嘴里喃喃自语:“不能烧傻,绝对不能……这孩子本就心思单纯,要是烧坏了脑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散也凑过来,帮着桂木拧毛巾,小声说:“桂木哥哥,夏玲姐姐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一起陪着她。”
桂木摸了摸散的头,眼底闪过一丝暖意,刚想说话,门外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力道不轻不重,却在这安静的氛围里格外清晰。
“稍等一下,我马上来!”桂木连忙把毛巾递给散,快步走向门口。他心里有些疑惑,这个时候会是谁来?难道是大夫又回来了?
可当他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整个人都愣住了——来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武士服,腰间佩着一把精致的长刀,面容温和却带着几分威严,正是踏鞴砂的管理者,丹羽大人!
“丹羽大人!您怎么会来这里?”桂木连忙侧身让开,语气里满是惊讶,甚至忘了行礼。
丹羽走进院子,目光扫过屋内,语气带着关切:“我刚才从这边路过,看到田归大夫从你家出来,神色凝重,想必是家里有人生病了?”
“是这样的……”桂木定了定神,把夏玲突然高热、自己去请大夫,却因缺药无计可施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跟丹羽讲了一遍,末了还补充道,“大人要是不介意,不如进屋看看她的情况?”
丹羽点了点头,跟着桂木走进房间。一看到床榻上的夏玲,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夏玲脸色通红,呼吸急促,胸口随着喘息微微起伏,嘴唇都有些干裂,显然烧得极重。“烧得这么严重……”丹羽低声说道,语气里满是担忧,伸手想去探她的体温,却在不经意间,目光扫到了站在床边的散。
这一瞥,让丹羽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表情也从担忧变成了震惊。他瞳孔微微放大,死死盯着散的脸,脑子里飞速回想——他曾有幸在稻妻城觐见将军大人,虽只见过一面,却对将军大人清冷的面容印象极深。而此刻,眼前这个孩子的眉眼、鼻梁,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与将军大人有七分相似!
这太过离奇,以至于丹羽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站在一旁的桂木很快就察觉到了丹羽的异样。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散的容貌终究还是引起了注意。他犹豫了片刻——散的身份太过特殊,若是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可丹羽大人的为人,他是了解的,向来公正温和,远比那些表面交好、实则各怀心思的“好友”靠谱得多。而且,散要想在踏鞴砂安稳生活,迟早需要丹羽的帮助。
思来想去,桂木终于下定决心,刚要开口把散的事情说出来,喉咙里却突然一阵发痒,他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桂木急忙用手捂住嘴,可温热的液体还是从指缝里渗了出来,滴落在地上,染红了一小块布料。
丹羽见状,脸色骤变,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桂木,语气急切:“桂木,你怎么了?”
散也跑了过来,拉住桂木的衣角,眼里满是担忧:“桂木哥哥,你流鼻血了吗?是不是很不舒服?”
桂木摆了摆手,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直起身,脸色苍白得吓人。丹羽看着他指缝间的血迹,语气里带着责备,又有几分心疼:“此前我便提醒过你,埃舍尔传来的那套锻刀术不对劲,竟想借助祟神之力锻刀,这根本违背常理!虽说那锻刀术能提高产量,可对身体的影响极大。我还告诫过你,不要轻信御舆长正的话,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说到这里,丹羽停顿了一下,目光严肃地看着桂木:“我知道御舆长正一直逼着你们服用晶化骨髓,好达到上头要求的产量。那些人为了摩拉,甘愿拿命去换,我不便多管。可你……你也屈服了?”
桂木靠在墙上,喘了口气,脸色才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他看着丹羽,轻声说道:“我若是不这么做,在您还没到踏鞴砂的时候,御舆长正作为二把手,肯定会变本加厉地刁难其他人。我多承担一点,他们就能好过一点。”
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另外,关于散的身份,我觉得您听完之后,应该会有所触动。”
丹羽挑了挑眉,扶着桂木走到椅子旁坐下,自己则靠在一旁的柜子上,双手抱在胸前,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好奇:“愿闻其详。”
他倒要听听,是什么样的故事,能让桂木如此郑重,甚至愿意在身体不适的时候,特意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