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将萧澈轻轻安置在铺了干草的板车上,他的呼吸虽然依旧沉重,但偶尔睁开的双眼已比之前清明了许多,那深邃的眸子里虽仍带着病弱的疲惫。
“走!”沈清歌低喝一声,没有丝毫犹豫。
影三与另外两名如鬼魅般现身的影卫立刻推动板车,车轮碾过松软的泥地,几乎无声无息。一行人迅速绕到茅屋后方,扎进那片茂密得几乎遮天蔽日的竹林。
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为他们急促的脚步伴奏,也掩盖了所有行动的痕迹。沈清歌紧紧跟在板车旁,一手始终搭在萧澈的腕间,时刻监测着他微弱却逐渐趋于稳定的脉搏,另一只手则紧握着那枚已有些变形的铜钗,目光如电,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这片竹林的地形图,曾清晰地标注在母亲那本泛黄的医案附录之中。沈清歌一边疾行,一边在脑中飞速地回忆、比对、定位。母亲的笔迹仿佛在眼前浮现,不仅标注了路径,甚至还备注了哪些区域可能有毒瘴、哪些地方是猎户设置的陷阱区。
“左转,”她的声音冷静,“避开那片看似平坦的洼地,下面是淤泥,会留下痕迹。”
影卫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板车灵巧地转向。
“右侧有断崖,靠左贴山壁行,崖壁上有天然凹槽,可略作遮挡。”
队伍再次无声调整,如同精密的仪器,对沈清歌的指令给予了绝对的信任与服从。他们的身影在密林中快速穿梭,配合默契,脚步轻捷。
竹林的尽头,山势开始陡峭。一条被野草和灌木半掩的蜿蜒小道通向云雾缭绕的山腰。
“沈小姐,前面就是山洞了!”影三的声音从前方的探查位置传来,压得很低。
沈清歌抬头望去,只见山腰处一块巨大的、仿佛从天外飞来的岩石突兀地矗立着,岩石底部与山体交接的阴影里,藤蔓垂落,树枝交错,隐约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若不仔细分辨,极易将其误认为是一片茂密的植被。
“停!”沈清歌抬手,队伍瞬间静止,所有影卫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没有立刻让人进入,而是先示意影三和另一名影卫:“检查洞口四周,确认无近期人兽踪迹,留意是否有陷阱或异常气味。”
两名影卫立刻如离弦之箭般悄无声息地掠向洞口,他们的身影在岩石和树木间几个起落,动作迅捷而专业。一人伏地细听并观察地面,另一人则仔细检查洞口垂挂的藤蔓和周围的岩壁。
片刻后,影三打出一个“安全”的手势。
沈清歌这才点头:“快,把殿下抬进去!动作轻些!”
影卫们小心翼翼地将萧澈从板车上抬起,平稳而迅速地送入洞中。沈清歌紧随其后,一进入洞穴,她立刻感受到一股阴凉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泥土和硝石气味。
山洞内部并不宽敞,但比想象中要深一些,足以容纳他们几人。洞顶有些地方还滴着水,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地面相对干燥,显然有良好的排水和通风结构。
“影七,处理板车痕迹,将板车拆解沉入来时路过的那处深潭。”
“影九,洞口布置预警机关,用细线铃铛和落石,要隐蔽。”
“影三,检查洞内深处,确认是否有其他出口或潜在危险。”
沈清歌的指令一条接一条,清晰而迅速。她本人则迅速从随身药囊中取出火折子,点燃了一小截带来的牛油蜡烛——火光不能太大,以免暴露,但又必须提供足够的光线让她检查萧澈的状况和准备用药。
影卫们沉默而高效地执行着每一条命令。影七如同蒸发一般消失在洞口外;影九从腰间皮囊中取出特制的丝线和几个小巧的铜铃,身影没入洞口藤蔓之后;影三则拔出短刃,警惕地向洞穴深处探去。
沈清歌跪坐在萧澈身边,就着昏黄的烛光,再次为他仔细诊脉,查看他颈间黑纹的蔓延情况。她眉头紧蹙,毒性虽然被“暂安汤”勉强压制,但仍在缓慢侵蚀。时间不多了。
她从贴身处取出那个小心翼翼保管的锦囊,里面正是影七拼死送来的冰火莲子。那莲子奇异非凡,一半赤红如火焰,一半冰蓝如寒晶,散发着冷热交织的奇异气息。她需要立刻将其配入药中。
“殿下,”她轻声呼唤,试图唤醒萧澈的意识,“我们需要用药了。”
萧澈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洞内昏暗的光线让他适应了片刻,目光最终聚焦在她写满担忧与坚定的脸庞上。他极其微弱地点了下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无力地合上。
沈清歌不再耽搁,迅速取出药钵等物,开始研磨调配。她的动作快而稳,每一种辅药的用量、放入的时机都精准无误。
就在她即将调好药汁的瞬间——
“叮铃铃——!”
洞口方向,极其轻微却尖锐的铃铛预警声骤然响起!虽然只有一声就仿佛被立刻切断,但足以让洞内所有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影九的身影如闪电般退回洞内,低声道:“有人触线!方向正东,约十人,脚步很轻,是高手!”
几乎同时,影七也悄无声息地滑入洞中,手中短刃已出鞘,寒光凛冽。
沈清歌的心猛地一沉,追兵竟然来得如此之快!而且听声音,显然是专业追踪的好手,绝非之前那些普通官兵可比。
萧澈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沈清歌一把按住。
“别动!”她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的命,现在归我管!”
她飞速将调好的药汁倒入一个小碗,递给影三:“喂殿下服下,一滴不许洒!”随即,她转向其他影卫,眼神锐利如刀。
“影九,制造痕迹,将他们引向西边的鹰愁涧,那里多雾多瘴。”
“影七,洞外制高点埋伏,用弩,非必要不现身,听我哨声为号。”
“所有人,准备移形换位,洞内不是久留之地,待药力起效,我们从另一端走。”
她的指令条理分明,瞬间将防御、误导、撤离三步规划完毕。影卫们毫无异议,立刻分头行动。
影九迅速从囊中取出一些特制的粉末洒在身上,又拿了萧澈一件沾染了药味和血气的旧衣,身影如烟般飘出洞口,向着西边而去。影三则小心翼翼地扶起萧澈,将药汁一点点喂入他口中。冰火莲子不愧是奇药,药汁刚入喉,萧澈苍白的脸上便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
洞外,细微的脚步声和极低沉的交谈声已经隐约可闻,追兵正在仔细搜索附近区域。
沈清歌吹灭蜡烛,洞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她握紧了手中的银簪,屏息凝神,全部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
成败,生死,或许就在接下来的瞬息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