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图王子及其亲信狼卫的严密“护送”下,沈清歌一行人穿行在黑狼部庞大而充满生机的营地之中。空气中混杂着干牛粪燃烧的烟火气、煮沸奶子的醇厚甜香、鞣制皮革的淡淡酸味,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属于健壮生命体的旺盛气息。
与断魂崖的死寂和峡谷的肃杀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喧嚣的生命力。健壮的妇人们用力捶打着兽皮,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砰砰”声;老人们围坐在低矮的火塘边,啜饮着浓酽的奶茶,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打量着这群被王子亲卫“押送”着的中原陌生人;半大的孩子们追逐打闹,脏兮兮的小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好奇。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正值妙龄的蛮族少女们。她们大多身材高挑健美,肤色是健康的蜜色,穿着色彩鲜艳的束腰长裙和镶着彩色滚边的坎肩,裸露的胳膊上戴着叮当作响的银镯。此刻,她们或挤羊奶,或编织彩线,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大胆,投向了这支奇特的队伍。
然而,她们的目光焦点,并非落在沈清歌或其他影卫身上,而是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回流转、比较、窃窃私语——
一个是她们英武俊朗、如同天山朝阳般耀眼的大王子巴图。他步伐稳健,银甲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錾刻的狼纹随着动作流淌,狼皮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每一步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力量感。
另一个,则是那位被搀扶着、脸色苍白如雪、玄色衣襟上洇开暗红血渍、却依旧难掩其清贵冷冽气质的中原男子。他重伤下的脆弱与那份深植于骨子里的、无法被狼狈处境掩盖的矜贵与威严,形成了一种极其矛盾却致命的吸引力。他微蹙的眉宇间带着隐忍的痛楚,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极紧,那份易碎感与他周身散发的、不容侵犯的冷冽气场交织,竟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少女们的目光尤其在他苍白却轮廓分明的侧脸、紧抿的薄唇和那双低垂却难掩深邃的眼眸上流连忘返,脸上飞起红霞,相互推搡着,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银铃般清脆又带着羞涩的笑声,眼神大胆又腼腆。
这微妙的一幕,自然没有逃过沈清歌的眼睛。她悄悄侧过头,目光扫过那些少女痴迷的眼神,最终落在身边虽显虚弱却依旧脊背笔直、气场冷然的萧澈身上。
一种莫名的、带着点恶作剧般的念头,混合着一丝极细微的、难以言说的酸涩,忽然涌上心头。
她借着影三搀扶萧澈、两人距离极近的掩护,微微侧过头,将嘴唇凑到萧澈耳畔极近的地方,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殿下,您看,”她的气息温热,拂过他敏感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古人云‘色授魂与’,诚不我欺。您这副病弱公子的模样,倒是比平日里冷着脸更……惹人怜爱些?瞧把那些姑娘们迷得,眼珠子都快粘您身上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七分戏谑,似乎还有三分难以捕捉的、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妙酸意。
然而,萧澈重伤之下,耳畔嗡鸣,心神又因身处险境而高度紧绷,更兼方才沈清歌才夸过巴图“俊朗”,此刻只听清了“惹人怜爱”、“迷得”、“眼珠子都快粘上”这几个词, 一股无名火混合着强烈的醋意瞬间直冲头顶!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
一只滚烫的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和一丝惩罚性的意味,骤然在她纤细的腰侧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嗯!”沈清歌猝不及防,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受惊的闷哼,浑身猛地一僵,脸颊瞬间爆红。那触碰隔着衣料,带着他灼热的体温和一丝不容错辩的占有欲,让她心跳骤然失序。
紧接着,萧澈那低沉沙哑、却因压低了音量而显得格外磁性、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磨牙意味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耳廓响起,气息灼热,带着冰冷的警告:
“看来,是本王伤重,让你忘了规矩。”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字句却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绝对的强势,“再胡乱盯着旁人看,胡言乱语……”他顿了顿,气息喷在她的颈侧,带来一阵酥麻的战栗,“我不介意现在就帮你‘清心明目’。”
这近乎霸道又醋意滔天的威胁,与他平日冷静自持、运筹帷幄的模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羞窘、气恼、又有一丝奇异甜意瞬间涌遍全身。
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微微扭头,想瞪他一眼,低声反驳道:“殿下!您听清楚没有?我是说您!是那些姑娘们看您看得……”她本想解释“是您的病色误人”,意思是他的病容太招人。
可就在这时,或许是她的动作稍大,或许是萧澈因醋意而心神激荡牵动了伤口,他猛地闷咳了一声,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看起来确实更加脆弱了几分,那份破碎感反而有种惊心动魄的俊美。
沈清歌到嘴边的解释忽然就卡住了,看着他这副样子,再想到刚才那些少女的目光,那句“病色误人”在舌尖转了一圈,出口时竟鬼使神差地变成了带着浓浓调侃和一丝自己都没品出来的酸味的:“……看来不仅是病色误人,殿下这通身的气派,就算落魄至此,也是‘蓝颜祸水’呢……”
这话听在醋海翻腾的靖王殿下耳中,无异于火上浇油!尤其是“蓝颜祸水”这四个字!
萧澈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底寒光骤盛,捏在她腰侧的手指警告性地又收紧了一分,疼得沈清歌轻轻“嘶”了一声。
“沈、清、歌。”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低吼出她的名字,声音里的危险意味浓得化不开,“你真是……好得很!”
就在两人这旁若无人的、充满醋意与嗔怪的低语交锋之际——
走在前方不远处的巴图王子,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毫无征兆地忽然回过头来!
他那双浅褐色的、如同融化了阳光的琥珀般的眸子,精准无比地先是落在了沈清歌那绯红未褪、带着嗔怪笑意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玩味;随即,他的目光又极其自然地转向了她身旁脸色冰寒、眼底却翻涌着暗火的萧澈,视线在萧澈那看似紧紧揽在沈清歌腰侧、充满了占有欲的手臂上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巴图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抹笑容,虽然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却让沈清歌脸上的热度“轰”地一下达到了顶峰,瞬间从脸颊蔓延到了脖颈!她仿佛被一道天光劈中,所有的小动作和低声争执都被看了个一清二楚,一种强烈的、被窥破心事的羞窘感席卷全身,让她猛地转回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心脏却如同揣了只受惊的鹿般狂跳不止,连呼吸都差点停滞。
萧澈显然也察觉到了巴图的回头和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箍在她腰侧的手极其自然地、若无其事地松开了些许,但依旧保持着一种保护的姿态,仿佛刚才那充满醋意的警告从未发生过。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冷淡,仿佛对周遭一切毫无所觉,唯有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人能察觉的懊恼与更加冰冷的锐利。该死的,竟被这蛮族王子看了笑话!
巴图什么也没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便转回头,继续在前方引路,仿佛刚才那回头一瞥只是随意看看队伍是否跟上。
但营地中那细微的、带着少女情怀的嬉笑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空气中,仿佛弥漫开一种无形而微妙的、糅合了浓烈醋意、尴尬调侃、羞涩赧然与心照不宣的奇异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