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之上,冰与火的极致力量在此处碰撞、交织、抗衡,形成了一片凡人难以理解的神异领域。炽白的圣火在幽蓝的寒水石塘中疯狂燃烧,散发出足以熔化钢铁的恐怖高温,而寒水石自身蕴藏的万载极寒却又顽固地渗出森然白霜,与火焰激烈对抗,化作滚滚白雾升腾、凝结、滴落、周而复始。热浪扭曲了空气,让视线所及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晃动,仿佛连时空的规则都在这种原始而磅礴的力量对峙前发生了畸变,令人心生敬畏,不敢久视。
成千上万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地聚焦在祭坛前方那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之上——聚焦于沈清歌手中那块用厚油布紧紧包裹的、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的寒水石上。
沈清歌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灼热滚烫,混杂着酥油的醇厚、松香的清冽、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祭祀的肃穆气息。她完全无视了身后乌兰长老那如同毒蛇般怨毒与恐惧交织的注视,也无视了周围那些黑狼部长老们或紧张、或怀疑、或隐含期待的眼神。她的全部心神、所有意志,都高度凝聚于指尖触感的冰凉与前方那咆哮怒吼的圣火之上。
她纤细却异常稳定的手指,动作清晰而从容,一层层地、缓慢地解开了包裹石块的油布。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带着某种仪式感,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当最后一道束缚被解开,油布滑落,那块传说中的寒水石彻底暴露在晨光与跳跃的火光之下时,人群中不禁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
石头的质地幽蓝得近乎墨黑,深邃得仿佛能将人的视线吸进去。其内部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千年旱地龟裂般的深邃冰裂纹。而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些裂纹的最深处,竟然镶嵌着无数细小的、呈现出一种暗红发黑、仿佛干涸了许久血痂颜色的诡异结晶颗粒!它们在光线的照射下,折射出一种极其不祥的、仿佛凝固了无数冤魂的暗沉血光,甚至随着温度的升高,隐隐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铁锈与某种难以名状的腥气的怪异味道,令人闻之作呕。
“人血炼化之证,其色暗红近黑,其味腥中带锈,遇高热则显……” 沈清歌在心中一字一句地默念着母亲医案中那触目惊心的批注,眼神冰冷锐利如淬火的刀锋。
她没有丝毫犹豫,在无数道或期待、或恐惧、或审视的目光聚焦下,皓腕猛地一扬,用尽全力,将那块凝聚了无数阴谋、贪婪与罪孽的石头,向着圣火塘最中心、那火焰最为炽烈纯白、仿佛能净化一切的核心区域,抛掷而去!
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带着不祥血光的、决绝的弧线。
“噗嗤——!”
一声奇特的、既不像是石头落水也不像是坠地的闷响骤然传来!那声音仿佛滚烫的烙铁瞬间浸入了极寒的冰泉,又像是某种活物被投入了熔炉!
石头精准地没入了那纯白色的、极度炽烈的圣火之中!
刹那间——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停滞了一瞬。
万籁俱寂,连风声都似乎消失了。
紧接着!
“轰隆隆隆——!!!”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心最深处、沉闷得足以撼动灵魂的恐怖轰鸣,猛地从火塘最底部爆发出来!如同沉睡万年的火山骤然苏醒!
整个祭坛,乃至周围方圆百丈的大地,都为之剧烈一震!站在近处的人甚至能感觉到脚下传来的清晰震感!
那原本虽然炽烈燃烧却依旧遵循着某种古老平衡、相对“平稳”的纯白色圣火,如同被投入了滚沸热油的冰山,又像是被彻底触怒了逆鳞的远古火神,猛地失去了所有束缚,陷入了彻底的、疯狂的暴走!
火焰如同亿万条挣脱了枷锁的炽焰狂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骤然向上疯狂暴涨!火舌窜起的高度远超三丈,几乎要舔舐到祭坛的顶端!火焰的颜色也从纯粹的圣洁白色,瞬间转化为一种妖异、刺眼、充满了暴戾与毁灭气息的橘红色,仿佛地狱深渊中沸腾奔涌的岩浆之海!
更令人骇然失色、永生难忘的是——
那暴涨的、疯狂扭动咆哮的橘红色烈焰,并未四处溃散,反而像是在某种无形意志的绝对掌控下,在半空之中,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以天地为锤砧、以火焰为材料,进行着令人瞠目结舌的锻造与塑形!
橘红色的流火奔腾、汇聚、凝实、勾勒!
眨眼之间,竟赫然化作了一只顶天立地、巨大无比、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火焰巨狼形态!
那狼形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仿佛远古的狼神真的降下了一具完全由火焰构成的化身!狼头高昂向天,血盆大口怒张到极致,锋利的、由最炽烈火焰构成的獠牙狰狞毕露,仿佛正在对苍穹发出无声却足以震碎山河的咆哮!它颈部的鬃毛并非静止,而是由无数翻卷奔腾、咆哮冲击的烈焰构成,如同燃烧的怒涛,充满了狂暴无匹、毁天灭地的力量与冲天的愤怒!整个庞大的狼身完全由最纯粹、最炽烈的橘红色火焰构成,庞大无比的身躯几乎笼罩了小半个祭坛上空,投下的不是阴影,而是令人窒息的光与热的海啸!
恐怖的热浪以祭坛为中心,如同海啸般向四周疯狂扩散、碾压!百步之外的人群只觉一股灼热的飓风扑面而来,皮肤瞬间传来针刺般的剧痛,呼吸骤然困难,仿佛肺部的空气都被点燃,人群惊叫着如同潮水般连连后退,不少人甚至被热浪冲撞得跌倒在地!
最让人心神俱裂、魂飞魄散的景象紧随而至——
那完全由狂暴火焰构成的巨大狼头,那双燃烧着最炽烈、最纯粹毁灭之焰的空洞眼窝,竟然猛地发生了“转动”!它“无视”了物理的规则,死死地、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台下那个被两名侍卫架着的、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乌兰长老!
“吼——!!!”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传播,而是直接、蛮横地响彻在在场每一个人灵魂最深处、意识最核心的咆哮,猛然炸响!那咆哮声中充满了无尽的血色悲愤、被背叛的震怒、以及足以焚尽万物的狂暴杀意!它直接撼动着每个人的心神,让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与恐惧!
这……就是圣火显现的“天谴”之象!狼神之怒!毋庸置疑的神谕!
“狼神!是狼神显圣了!!”
“天谴!这是真正的天谴啊!”
“勃勃尔赤王子……狼神为他显灵复仇了!报仇啊!!”
刹那间,祭坛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一股无形的、源自血脉与信仰的恐怖力量碾压而过,成片成片地惊恐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混乱而虔诚的哭喊与祈祷声。许多年长的族人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仿佛看到了部族古老传说在眼前重现。
长老席位上,那些佩戴鹰爪、忠于王室的元老们纷纷以手抚胸,深深躬身,脸上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敬畏与终于得见真相的释然。而另一半佩戴狼牙的长老,则个个面无人色,浑身剧烈地颤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与彻底绝望的死灰,有好几个甚至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瘫软在地,连最基本的祷告词都忘得一干二净,手脚并用地、失态地向后爬行退缩,仿佛那顶天立地的火焰巨狼下一刻就会俯冲下来,将他们连同灵魂都焚烧成虚无的灰烬!
乌兰长老更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与魂魄,整个人彻底烂泥般瘫软在侍卫的臂弯里,瞳孔涣散放大,嘴唇无意识地哆嗦着,只能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怪响,裤裆处迅速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湿痕,散发出刺鼻的腥臊之气。
真相!以最震撼、最直观、最无可辩驳的方式,煌煌昭然,刻印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中!
沈清歌站在祭坛边缘,炽热狂暴的烈风猛烈吹拂着她的衣袂与发丝,猎猎作响。她仰头望着那几乎占据了她整个视野的、咆哮天地的火焰狼形,心中百感交集,既有终于证实真相、告慰亡灵的激动,也有对母亲深远布局与智慧的无限钦佩,更有对那位无辜夭折、名唤勃勃尔赤的幼童的深切悲悯。
萧澈在影三的搀扶下,微微眯起眼,以意志力抗衡着那足以将人烤干的灼人热浪,苍白的脸上神色沉静如水,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最深处,却掠过一丝锐利如鹰隼般的寒光。成功了!圣火显灵,狼神降谕,赵德海毒杀王子、嫁祸挑拨的罪行,已铁证如山,无可抵赖!
然而,就在这真相大白于天下、万众为之震撼慑服的巅峰时刻——
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