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变得闷热潮湿,天空中总是堆积着厚厚的、灰白色的云层,阳光难得露一次脸。空气仿佛能拧出水来,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让人浑身不自在。墙上开始出现细密的水珠,地面也总是返潮,这便是江南地区特有的梅雨季到了。
林晚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连续几日不见阳光,加上高湿度,药田里一些低洼处的黄精叶片上,开始出现零星的水渍状斑点,随后斑点逐渐扩大,颜色变为暗褐色,边缘隐约可见一圈淡淡的霉层。这是典型的真菌性病害症状,梅雨季节正是高发期。
“是炭疽病和叶斑病的混合感染。”张维戴着草帽,蹲在田里,用放大镜仔细查看病叶,语气凝重,“湿度太大,通风不良,加上之前尺蠖造成的伤口,都给病菌入侵提供了条件。这种天气下,病情扩散会非常快。”
福伯看着灰蒙蒙的天,叹了口气:“‘黄梅天,药草蔫’,老话就是这么说的。这时候的药,最娇气。”
情况比尺蠖更为棘手。病害一旦蔓延,可能造成大面积减产,甚至绝收。合作社的仓库里,堆放着为应对药厂订单而准备的药材,田里的收成关系到即将到来的交付和合作社的信誉。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能不能打点药?哪怕是最低毒的生物农药?”水生看着迅速蔓延的病斑,忍不住提议,脸上写满了焦急。
林晚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那些染病的叶片,心里同样焦急,但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桃源生态种植法”的核心原则——尽可能减少化学干预,维护生态平衡。使用农药,哪怕是低毒的,也会无差别地杀死土壤中的有益微生物,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微生态,无异于饮鸩止渴。
“不能用药。”林晚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安抚大家,“我们得想别的办法。”
张维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雨水:“物理隔离和农业措施是目前最可行的。第一,立刻组织人手,彻底清除田里的病叶、病株,集中深埋或焚烧,杜绝传染源。第二,想办法改善通风透光条件,可以适当修剪过密的枝叶,清理田埂杂草。第三,在行间撒施一些草木灰,既能吸湿,又能起到一定的杀菌作用,还能补充钾肥。”
“还有,”林晚补充道,“排水沟要再检查疏通一遍,绝对不能有积水。另外,看看能不能找些生石灰来,撒在田埂和低洼处,也能吸湿消毒。”
方案既定,立刻行动。整个合作社的人都动员了起来。人们冒着淅淅沥沥的雨丝,穿着雨披,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田里忙碌。巧婶带着妇女们仔细地摘除病叶,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装进随身携带的袋子里;大山叔带着男人们挥舞着锄头和铁锹,加深加宽排水沟,清理杂草;水生则负责运送草木灰和生石灰,在田埂和植株行间均匀撒施。
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每个人都浑身湿透,泥浆沾满了裤腿。没有人抱怨,大家都清楚,这是在和天气、和病害赛跑。林晚也穿梭在田垄间,一边干活,一边仔细观察着病情的发展。看到一些病情较轻的植株在清除了病叶、改善了通风后,新长出的叶片似乎健康了一些,她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了一点。
这场与梅雨和病害的对抗,没有速战速决的痛快,只有日复一日的坚持和繁琐的劳作。但看着田里的环境一点点改善,病情蔓延的势头似乎被遏制住,一种缓慢而坚实的信心,在潮湿闷热的空气中悄然生长。他们选择的这条路,注定充满艰辛,但每一次成功的坚守,都让脚下的根基更加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