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血腥气,似乎还未从京城的上空散去。
龙椅之上的周天,面沉如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他刻意让这份沉默延长。
“诸卿,”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昨夜之事,想必诸位都已知晓。柳、傅、魏三家,世受国恩,乃朝廷栋梁,一夜之间,满门罹难,惨不忍睹。”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刺向昨日还慷慨激昂的几位御史:“昨日,诸位爱卿不是还义正词严,要朕立刻锁拿萧无病,明正典刑吗?今日,为何无人再言?”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被目光扫到的官员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
良久,才有一位老御史颤巍巍出列,声音带着哭腔:“陛下……非是臣等畏死,实在是……实在是那萧无病丧心病狂,无法无天!连……连贵妃娘娘的母家都敢下此毒手,其麾下亡命之徒已然潜入京城,神出鬼没!臣等死不足惜,只怕……只怕激怒此獠,他再行疯狂之举,祸及更多同僚,动摇国本啊陛下!” 他说得声泪俱下,看似忧国,实则惧死。
周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哦?依爱卿之意,我大乾煌煌天威,满朝文武,竟要因一介边将的恐吓,而束手无策,任由其逍遥法外了?那我朝廷法度,置于何地?朕的颜面,又置于何地?!”
他最后一句,猛然提高声调,如同惊雷炸响,震得众人心头一颤。
“臣等惶恐!” 百官齐刷刷跪倒一片。
吏部侍郎(原柳家门生,强忍恐惧,低声嘟囔):“法度……颜面……总要有人去执行,有人去维护才行啊……现在谁去谁死,这……”
他的声音虽低,但在寂静的大殿中却依稀可辨。
周天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他:“陈侍郎,你在嘀咕什么?大声回话!”
陈侍郎吓得浑身一抖,连忙叩首:“臣……臣失仪!臣只是……只是觉得,萧无病盘踞北疆,麾下兵马强悍,更兼有奇人异士相助,此时若强行锁拿,恐……恐逼其狗急跳墙,若引得边军动荡,甚至……甚至引蛮族入关,臣……臣恐成为千古罪人啊陛下!” 他涕泪交加,将“不敢去”包装成了“为国担忧”。
周天(怒极反笑):“好!好一个千古罪人!照你这么说,朕若下旨拿人,反倒是朕的不是了?你们昨日群情汹汹,逼朕罢免萧无病时,可曾想过他是边军统帅?可曾想过北疆防线?!”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站起身来,磅礴的帝王威压瞬间笼罩整个大殿:“如今人,朕依你们所请罢了!可结果呢?三家灭门!血流成河!这就是你们要的‘明正典刑’?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为国除奸’?如今奸未除,祸先至,你们倒一个个缩起头来,跟朕谈什么边军动荡,蛮族入关了?”
皇帝的怒火如同实质的风暴,刮得众臣抬不起头。无人敢应声。
周天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兵部尚书宁建国身上。他知道,此刻唯有此人,或许还能担此重任,也……必须担此重任。
“宁爱卿,”周天的语气稍微缓和,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你是兵部尚书,执掌天下兵马。依你之见,眼下之局,该当如何?”
宁建国心中长叹,知道躲不过了。他沉稳出列,躬身道:“陛下息怒。陈侍郎等人所言,虽有不妥,但担忧亦非全无道理。北疆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萧无病此人,用兵如神,在边军中威望极高,若处置不当,确有可能引发兵变,届时内忧外患,后果不堪设想。”
周天(眯起眼睛):“哦?那依宁尚书之见,莫非朕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毫无作为?让我大乾三位贵妃痛失亲族,让这帝都血案,成为天下笑柄?”
宁建国(不卑不亢):“陛下,臣并非此意。臣以为,此刻强行锁拿,是下策。当务之急,是稳住北疆,弄清萧无病的真实意图。他若真有反意,昨夜之后,北疆烽火恐已燃起。既然暂无动静,说明此事尚有转圜余地。”
周天(语气莫测):“转圜?如何转圜?难道要朕下旨安抚他不成?”
宁建国(深吸一口气):“臣请旨,前往北疆。非为捉拿,而是代表陛下,代表朝廷,去宣示天威,安抚军心,并与萧无病……当面一谈。”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虽然大家心里都隐隐觉得这是唯一的路,但由宁建国亲口说出,还是让人感到震撼。
一位老臣(忍不住出列):“宁尚书!与那等弑杀贵妃母族的逆贼有何可谈?此乃与虎谋皮!况且,他连三家门阀都敢屠戮,您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凶多吉少啊!”
宁建国(坦然一笑,看向那位老臣,又转向周天):“李大人,正因为其凶悍如虎,才更需有人去摸清虎性,缚住虎爪!若人人畏死不敢前往,难道坐视此虎壮大,直至噬主吗?陛下,臣无十足把握,但臣深知,北疆安危,关乎国本。臣身为兵部尚书,守土有责,护国安邦,义不容辞!纵是龙潭虎穴,臣也愿往!”
他声音洪亮,掷地有声,一股忠勇之气沛然而出,与方才那些推诿恐惧的官员形成了鲜明对比。
周天看着宁建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赏,有愧疚,也有决断。他沉默片刻,缓缓坐回龙椅,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沉稳与威严:
“好!宁爱卿忠勇可嘉,实乃国之柱石!”
“传朕旨意:着,兵部尚书宁建国,加钦差大臣,持节,为北疆宣抚使,即日启程,前往北疆,全权处理一应事宜!赐尚方宝剑,准你临机决断,先斩后奏!”
“臣!”宁建国重重叩首,声音坚定,“领旨谢恩!必不负陛下重托!”
他站起身,挺直了因年迈而微驼的脊梁,在一众或敬佩、或同情、或庆幸的目光中,大步走出光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