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街17号的裁缝铺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宁静。苏晚站在门前，手指悬在门铃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三个月了，自从\"收割者\"事件后，她第一次回到这个曾经的安全屋。门缝里飘出淡淡的草药香，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紧张？\"傅司寒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声音里带着调侃。他今天难得穿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遮住了脖子上还未完全愈合的疤痕，暗金瞳孔在阳光下流转着蜂蜜般的光泽。
苏晚白了他一眼，按下门铃。出乎意料的是，开门的不是老裁缝，而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约莫八九岁年纪，苍白的脸上嵌着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膝盖上摊着一本破旧的《天体物理学简史》。
\"苏姐姐。\"女孩的声音清脆得像风铃，\"爷爷说你会来。\"
苏晚怔住了。这个声音...与她在永生者监狱里，从老裁缝手中接过密钥时，那个拽着她衣角警告\"小心穿白西装的人\"的女孩一模一样。但当时那女孩明明只有五六岁！
\"你是...小满？\"
女孩点头，灵活地操纵轮椅转身：\"进来吧。爷爷在煮药茶，味道很可怕，但他坚持说对你们的'基因稳定'有帮助。\"
铺子内部比记忆中更拥挤。各种精密仪器堆在缝纫机旁，墙上挂着的不是布料样品，而是密密麻麻的星图和电路图。老裁缝——或者说，伪装成老裁缝的\"永生计划\"前首席工程师杜青山——正将一壶冒着诡异绿泡的液体倒入茶杯。
\"坐。\"他头也不抬，\"茶凉了药效会打折扣。\"
傅司寒挑了挑眉，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面不改色。苏晚就没那么客气了：\"杜教授，我们不是来喝茶的。'收割者'带走了什么？议会残党在哪？小满为什么——\"
\"——为什么长大了三岁？\"杜青山终于抬头，皱纹里藏着狡黠，\"因为她根本不是普通孩子。她是沈清婉最后的作品——实验体003，时间流速感知者。\"
茶杯在苏晚手中炸裂，滚烫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她却感觉不到疼痛。母亲还创造了另一个\"作品\"？为什么芯片里没有这段记忆？
\"别怪你母亲。\"小满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成熟，\"她把我藏起来，是为了当议会找到你们时，还能有人继续她的研究。\"女孩翻开那本《天体物理学简史》，书页中心被挖空，里面躺着一枚形如沙漏的微型装置。
\"'收割者'带走了人类文明99%的文化基因，但留下了这个——\"她轻触沙漏，一道全息投影展开，显示出一个复杂的dNA双螺旋结构，\"沈阿姨称之为'弑神者'。理论上，它能重组任何时痕结构，包括...\"
\"包括议会长老们的不死之身。\"傅司寒突然站起，暗金瞳孔紧缩，\"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追杀清婉到死。她不仅发现了'收割者'的真相，还创造了能杀死他们的武器。\"
杜青山从工作台下取出一个金属箱，生物识别锁在感应到苏晚的瞳孔后自动开启。箱内静静躺着一支注射器，里面的液体如同液态银河，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最后一步需要你的决定。\"老人声音低沉，\"注射后，你的基因将与'弑神者'完全融合。代价是...不可预测。\"
苏晚没有立即回答。她看向傅司寒，后者眉头紧锁，显然在计算各种可能性。三个月来，他们清剿了全球十二个议会秘密基地，但始终找不到幸存的六位长老。这些活了几百年的怪物如同幽灵，在阴影中操控着人类历史走向。
\"副作用？\"她终于开口。
小满的轮椅无声滑到她面前，女孩冰凉的小手握住她的手腕：\"你会看到时间。所有时间。过去，现在，未来，像无数条交织的河流。大多数人会因此发疯。\"她顿了顿，\"但你不是大多数人，苏姐姐。你是唯二能承受的人。\"
\"唯二？\"
傅司寒突然单膝跪地，与轮椅上的女孩平视：\"另一个候选是我，对吗？我的时痕基因更适合承载这种负荷。\"
杜青山摇头：\"正相反。你的基因已经被议会污染，融合'弑神者'会导致不可逆的时空紊乱。沈清婉设计它时，只考虑了一个载体——实验体002。\"
房间陷入沉默。苏晚走到窗前，梧桐树的影子斑驳地投在地板上。三个月前，她为了对抗议会愿意付出生命；现在，面对更可怕的代价，她却在犹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
一只温暖的手覆上她的肩膀。傅司寒的气息贴近耳畔：\"选择权永远在你手里。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在。\"
他很少如此直白地表露情感。苏晚转身，银白瞳孔中倒映着他坚定的面容。没有劝说，没有阻拦，只有全然的信任与支持。这就是傅司寒，永远尊重她的选择，哪怕心如刀绞。
\"注射吧。\"她轻声说。
小满操作轮椅退开，杜青山戴上特制手套取出注射器。傅司寒解开苏晚的衣领，露出颈动脉：\"这里吸收最快。\"
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世界安静了。
然后——
轰！！！
苏晚的视野炸裂成无数碎片！她同时站在梧桐街的裁缝铺里，又漂浮在银河系旋臂间，又跪在母亲染血的实验室地板上！每一个瞬间都是现实，每一条时间线都是真实！她看到恐龙灭绝时\"收割者\"掠过的阴影，看到金字塔建造者膜拜的星空图腾，看到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核火球在东京湾升起！
\"稳住呼吸！\"傅司寒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专注于一个时间点！\"
苏晚拼命抓住这个声音，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她强迫自己看向现实——杜青山惊恐的脸，小满轮椅扶手上闪烁的监测灯，傅司寒死死握住她的手。这些细节逐渐清晰，其他时间线慢慢退为背景噪音。
\"成...功了？\"她喘息着问，发现自己的声音变成了无数声音的叠加。
傅司寒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表情凝固在震惊与敬畏之间，手指轻触她的脸颊：\"你的眼睛...\"
小满递来一面镜子。镜中的苏晚，银白瞳孔已经变成了真正的银河——无数星辰在其中诞生、燃烧、湮灭，永无止境地轮回。
\"欢迎成为弑神者。\"女孩轻声说，\"现在你能看到他们了，对吧？那些藏在时间褶皱里的长老们。\"
苏晚确实看到了。不需要任何仪器，她的视野穿透层层时空，锁定六个扭曲的光点——一个藏在中世纪油画里，一个潜伏在互联网底层代码中，一个伪装成南极科考站的暖通管道...最强大的那个，第二席长老，竟然就住在上海外滩某栋老洋房的地下室！
\"找到了。\"她站起身，星辰瞳孔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一个都跑不掉。\"
傅司寒迅速调出全息地图：\"坐标？\"
苏晚摇头：\"不需要军队。这次，我一个人去。\"
\"不行！\"傅司寒抓住她的手腕，\"即使你现在能操纵时痕能量，也对抗不了六个长老的联手！\"
苏晚轻轻挣脱，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不是对抗，傅司寒。是处决。\"
下一秒，她的身体分解成无数光点，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消失在众人眼前。
外滩的老洋房保持着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优雅格调。苏晚的尸体在花园里重组，高跟鞋踩碎了一地玫瑰花瓣。守卫们甚至没来得及出声就凝固在原地——她稍微加速了局部时间流速，这些人的思维还停留在上一秒。
地下室的入口藏在喷泉雕像后面。苏晚的手指轻抚过石雕天使的翅膀，复杂的时痕锁如雪花遇火般消融。阶梯向下延伸，尽头是一扇刻满古老符文的青铜门。
门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进来吧，弑神者。我们等你很久了。\"
苏晚推开门。地下室远比外表看起来宽敞，更像一个古老的圆形剧场。六把高背椅呈环形排列，每把椅子上坐着一个身影——有的年轻俊美，有的老态龙钟，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左眼都镶嵌着时痕结晶，此刻正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第二席。\"苏晚星辰般的瞳孔锁定正中那个穿唐装的老者，\"躲在老鼠洞里操纵人类历史的感觉如何？\"
老者微笑，露出满口鲨鱼般的尖牙：\"比当实验体强些，002号。你知道吗？当年投票决定销毁你母亲时，我是唯一反对的。她太有趣了，有趣到让人舍不得杀。\"
其他长老发出低沉的笑声。苏晚注意到他们的位置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六边形，而她正站在中心——陷阱的中心。
\"可惜她女儿就没那么聪明了。\"右侧一个金发少年舔着棒棒糖说，\"独自闯入六位时痕大师的领域？沈清婉会失望的。\"
苏晚没有动怒。她的视野穿透这些皮囊，看到他们真实的形态——扭曲的、半透明的时痕能量体，依靠寄生在不同时代的宿主身上苟延残喘。多么可悲的\"永生\"。
\"你们搞错了两件事。\"她缓步向前，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节奏，\"第一，我不是母亲。第二...\"
她突然加速！在长老们的时间感知里，她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第二席面前，手指穿透他的左眼，硬生生挖出那块时痕结晶！
\"...我不是一个人。\"
结晶在她掌心爆裂，释放出被囚禁的无数意识碎片——那些被长老们吞噬的宿主们的记忆。第二席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唐装下的躯体如蜡般融化！
其他长老瞬间暴起！时间在他们周围扭曲成致命的旋涡，金发少年的手臂异化为时痕长矛，一个老妪的头发化为银色毒蛇，最瘦小的那个直接分解成无数时痕虫群！
苏晚站在原地，星辰瞳孔微微收缩。在她的视野里，这些攻击如同慢镜头，每一条时间轨迹都清晰可见。她甚至能看到长老们藏在不同时间点的\"备份\"——这才是他们真正不死的原因。
\"找到你们了。\"她轻声道。
\"弑神者\"在她体内苏醒。那不再是一件武器，而是她本质的一部分。苏晚的身体分解为纯粹的光，穿过所有攻击，在每个时间点同时现身——
中世纪油画里，她将圣水泼在伪装成天使的长老背份上，时痕能量遇水沸腾；
互联网深处，她植入的病毒代码如野火蔓延，将数字形态的长老意识困在无限循环；
南极管道中，她调整温度至绝对零度，冻结了最脆弱的能量形态...
而在老洋房地下室，五位长老的本体同时僵直，他们的备份正在各个时间点被清除！金发少年的棒棒糖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不可能...\"他嘶声道，\"没有人能同时在所有时间点...\"
\"我不是人。\"苏晚的实体重新凝聚，星辰瞳孔无情地注视着他们，\"我是母亲送给你们的审判。\"
她抬起手，五指张开。\"弑神者\"的力量如涟漪般扩散，所过之处，长老们的时痕结构开始崩解。没有华丽的爆炸，没有痛苦的哀嚎，只是安静地、不可逆地消散，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
第二席是最后一个消失的。他的唐装已经化为灰烬，露出下方半透明的能量体。\"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他狞笑着，\"议会只是开始。'收割者'每六千万年回来一次，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它在筛选...筛选值得加入'园丁'的文明...\"
\"我知道。\"苏晚平静地说，\"母亲在密钥里留下了警告。\"
\"那你更应该知道——\"第二席的身体开始分解，\"——'园丁'不会允许低等文明掌握弑神之力。他们会来找你的，苏晚。很快。\"
最后一丝能量消散在空气中。苏晚独自站在空荡的地下室里，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弑神者\"的力量开始反噬，星辰在她眼中明灭不定，无数时间线再次涌入意识...
一双温暖的手从背后环抱住她。傅司寒的气息包裹着她，时痕能量形成缓冲带，暂时隔绝了时间洪流。
\"结束了？\"他轻声问。
苏晚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不。刚刚开始。\"
她的掌心向上展开，露出从第二席结晶中提取的最后记忆碎片——一个比\"收割者\"更庞大的黑影，正在银河系边缘游弋，形状如同展开的羽翼。
\"'园丁'。\"她疲惫地说，\"母亲相信他们才是所有周期性大灭绝的真凶。'收割者'只是他们的...采集工具。\"
傅司寒沉默片刻，突然笑了：\"所以？\"
\"所以人类需要更强大的防御。需要理解时痕科技的军队。需要在'园丁'到来前准备好——\"
\"不。\"傅司寒转过她的身体，直视她星辰闪烁的眼睛，\"我是问，所以你现在想先吃饭，还是先睡一觉？\"
苏晚愣住了，随即笑出声。这个疯子，在得知宇宙级威胁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她的作息。但这就是傅司寒，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哪怕天塌下来。
\"吃饭。\"她选择妥协，\"但之后...\"
\"之后我们去找杜教授和小满，制定计划。\"傅司寒牵着她往外走，小心避开地上的灰烬，\"然后召集林薇薇在各地的反抗军残部。再然后...\"
他的声音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轻松，仿佛不是在讨论拯救文明，而是周末野餐。
苏晚任由他牵着，星辰瞳孔渐渐恢复为银白。无论前方有多少黑暗，至少此刻，阳光很好，傅司寒的手很暖，而梧桐街17号的餐桌上，一定摆着老裁缝特制的难喝茶水。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