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连罗斯林恩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了,逻辑的话中他也同样有些乱了方寸,好像自己也不小心将话题搞砸了。
他没想利用西弗的,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发生。
“是看得更远,还是算计得更深?”
西弗终于抬起了头,在昏暗中,他的眼睛黑得发亮,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被隐瞒的愤怒,对残酷现实的清醒认知。
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命名的,因对方这种近乎冷酷无情的想法,而产生的奇异激动与强烈不安。
“你从一开始就在谋划这一切?包括今晚的救援,也包括和邓布利多的谈判,对吗?”
很少见的,今天的他似乎格外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的质问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探究。
他想要看清眼前人的全部,又害怕真的看清后,自己心中那莫名滋生的,不该有的关注和依赖,会显得更加可笑。(指日常几乎形影不离的相处)
罗斯林恩被西弗勒斯眼中罕见的激烈情绪震住了,那不仅仅是愤怒,更像是一种……受伤后的尖锐质问。
他张了张嘴,那些准备好的,关于利益和最优解的说辞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显得无比苍白甚至……丑陋。
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那套看似冷静的逻辑,可能真的误打误撞伤到了西弗。
这不是他想要的。
因为他从未想过要伤害西弗勒斯,哪怕一丝一毫,都没有。
“不是算计,西弗。”罗斯林恩的声音低了下去,之前的冷静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流露出罕见的无措和轻易就能察觉的急切,“是、是我想保护你!”
这句话脱口而出,简单,直白,甚至有些笨拙,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寂的潭水,瞬间打破了之前所有冰冷的算计和猜疑。
西弗勒斯也猛地一愣,眼中的尖锐和愤怒仿佛瞬间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罗斯林恩:“……保护我?”
“对!”罗斯林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加快,试图解释清楚,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里,此刻正闪烁着真诚,甚至有点慌乱的光芒。
“我知道可能会有危险,但我不知道具体会有多危险,我也不清楚危险的事情究竟什么时候发生。我只是不想让你因此担心,或者……或者因为提前知晓,而拒绝我之后的一切提议。”
“你知道的,很多东西只要我们一起联手,甚至可能不需要我,你也能应付的了,但如果我提前告诉你我怀疑卢平是狼人的身份,你还会同意这个计划吗?”
“你可能会选择更安全,但更憋屈的方式,比如上报,然后看着邓布利多再次轻拿轻放?又或许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但每一个办法完成的前提,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你认为邓布利多还会给出像今天这样丰盛的承诺吗?”
“西弗,我从来不觉得纯血比别的巫师高贵,因为我们的成就,都是先辈们打拼出来的,而那些只吃老本行的纯血,一旦将他们的物质生活剥夺,或许他们活得连普通人世界的麻瓜都比不过。”
“我只是不想你被欺负,被他们所瞧不起,改良版狼毒药剂就是我们最好的证明,不是嘛。”
罗斯林恩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他向前倾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西弗勒斯。
“我想我们有力量反击,我想我们能站在更高的地方,让他们再也够不着我们,而今晚无非就是最好的机会,既能解决危机,又能拿到我们需要的筹码。”
“我、我只是想确保我们能赢,赢得漂亮,且赢得彻底!或者我更想让你知道,你值得最好的,而不是永远活在他们的阴影和挑衅下!”
他停了下来,胸膛微微起伏,看着西弗勒斯,眼睛里之前所看到的冰冷神色,早已消失了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只剩下一种近乎坦白的急切和……笨拙的真诚。
仿佛一个拼命想证明自己心意,却差点用错方式的朋友。
“西弗,我承认我确实有些事情瞒了你。我也知道错了,但我可以发誓,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利用你,你永远是我最要好,也是最重要的朋友!”
最后的两个字他说得异常郑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怎么可能利用你,就算我要算计全世界,我也绝不会算计你。也请你信我,好吗?”
彻底的,宿舍陷入了一片死寂。
桌上点亮的魔法烛光,在罗斯林恩的脸上跳跃,清晰地照见他眼中毫不作伪的焦急、懊悔与那份深切的维护之意。
西弗勒斯心中的冰冷堡垒,在那句“我不想你被欺负”和“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面前,轰然就裂开了巨大的缝隙。
那股被隐瞒的怒火和尖锐的质疑,像是被温暖的潮水猝不及防地淹没,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道。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几乎让他不知所措的汹涌情感,酸涩而滚烫,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原来……是这样。
不是冷血的算计和利用,而是这种……笨拙的,甚至有些鲁莽的……维护和……珍视?
那种一直困扰他的,陌生而强烈的悸动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比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它不再让他恐慌,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巨大的安定感和满足感,冲得他鼻腔发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他看着罗斯林恩那双此刻清澈见底,写满了急切、懊悔和笨拙保证的眼睛,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之前那莫名的烦躁和不安究竟源于何处了。
他害怕这份他视若生命般重要的,唯一的,甚至紧密的羁绊,会被冰冷的利益玷污或失去。
他害怕罗斯林恩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倒映出的永远不是他的身影,而是只有权衡利弊后的价值。
现在,他发现这份羁绊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加牢固,也更加纯粹,甚至带着一种让他几乎无法承受的重量与温暖。
他猛地转过头,不再看罗斯林恩,只感觉自己的耳根烫得惊人。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间的哽塞和眼底莫名的潮意,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
“……下次。”他顿了顿,极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却又不受控制的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下次……别再瞒着我了。”
这不是原谅,更像是一种变相的妥协,认可,甚至是一种带着颤音的承诺。
承诺允许对方继续以这种可能有些过激的方式保护自己,但要求共享一切,要求绝对的坦诚。
罗斯林恩愣住了,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毫不掩饰的喜悦,那光芒亮的几乎要驱散夜里的黑暗。
他几乎是立刻就保证道,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不会了,绝对不会了,以后什么事,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那纯粹的喜悦和激动,几乎瞬间就抚平了西弗勒斯心中最后一丝褶皱。
又是一阵沉默,但空气中的紧绷和猜疑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而柔软的,几乎令人沉醉的缓和。
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实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紧密。
“……那份备忘录,”西弗勒斯再次生硬地转移话题,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又松开,指尖甚至有些微微发颤。
“明天……早点去拿。”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否则心脏那失控的跳动声和眼眶的热意恐怕会彻底出卖他,将他吞噬。
“好,等上午的课结束,我们下课就去!”
罗斯林恩立刻响应,语气雀跃,带着一种雨过天晴后的明亮。
“我们可以顺便带点材料上去,第一次试试看它到底能变出什么来!”
夜,终于归于寂静。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洗漱躺下。
黑暗中,西弗勒斯背对着罗斯林恩,心脏却仍在胸腔里剧烈地,欢喜地躁动着。
那些关于利用和背叛的争论已然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保护”、“朋友”等各种词带来的巨大回响。
以及内心深处那破土而出的、他尚且无法命名的温暖幼苗,正以一种近乎凶猛的姿态疯狂生长。
他仍然无法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感情,但他已然不再害怕它的存在。
他甚至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和被全然接纳的隐秘兴奋。
罗斯林恩·科特勒,这个有时聪明得过分,有时又单纯得可笑的家伙,会为了保护他,会为了让他赢,而绞尽脑汁,甚至不惜冒险和隐瞒。
这个认知,比任何魔药的成就、任何校长的承诺,都更让西弗感到一种被彻底珍视的,坚实的幸福。
他闭上眼,第一次没有试图驱逐那些陌生的,汹涌的情绪。
而是任由它们在心间疯狂流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和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悄然滑落眼角的,冰冷却又滚烫的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