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杰展开名单,草纸因为受潮有点发脆,边缘处轻轻一碰就掉下来点纸屑,他小心翼翼地用镇纸压住边角,镇纸是块青灰色的石灰岩,上面还留着匠人凿刻的痕迹,边角被摩挲得圆润光滑,是他从皂角巷旧货摊上淘来的,当时摊主说这石头压纸能防潮,果然没说错。晨光透过窗棂斜斜地照在纸上,草纤维的纹路在光线下看得格外清晰,赵虎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像一群受惊的蚂蚱,密密麻麻挤在纸上,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真实。
“张三,把武娘娘给的排班表取来。” 李杰扬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工坊里荡出回声。案几上还堆着昨晚没收拾的皂模,是新雕的牡丹纹样,木头上的清香混着药草味钻进鼻腔。他指尖划过 “王二狗 库房值守” 几个字,忽然想起刘二说过,王记杂货铺的王老三总在亥时往东宫方向送东西,而王二狗正是亥时库房的值守 —— 这两条线终于在纸上交了点。
张三捧着个紫檀木匣子进来,匣子上的铜锁擦得锃亮,他把排班表铺在名单旁边,黄麻纸与草纸的边缘齐整地对齐。李杰俯身细看,晨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浅影,手指在两张纸上飞快地比对:“你看,李铁蛋的排班时间与名单上‘西市街口放风’完全吻合,还有张麻子,排班表上标注他‘熟悉西市暗渠’,名单里正好写着他负责‘引硫磺入暗渠’。”
他忽然停在一处,指尖重重落在 “纥干承基 统筹禁军接应” 上,炭笔写的字迹被按出个浅坑。“纥干承基……” 李杰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眉头拧成个疙瘩,“此人是玄武门守将,手握禁军调令,他要是掺和进来,这事就不是焚坊那么简单了。” 案几上的胡椒籽被他无意识地捻碎,辛辣味突然窜出来,呛得他猛咳两声。
张三在旁边看得直咋舌:“大人,这名单连混混头李三儿的名字都有,还写着他‘能召集三十个泼皮’,连李三儿左脸那颗痣都标出来了,赵虎这记性可真够好的。” 他指着草纸右下角,那里用小字歪歪扭扭补了句:“李三儿欠王老三三两银子,听王老三调遣。”
“不是记性好,是他早有察觉。” 李杰拿起名单对着光看,纸背能隐约看到反复描摹的痕迹,“你看这字迹,前面的名字还写得犹豫,到后面越来越用力,炭笔都快把纸戳破了 —— 他肯定是想起了更多细节。” 他忽然笑起来,指尖点着 “纥干承基” 的名字,“这赵虎,怕是把这辈子的胆子都用在这张纸上了。”
正说着,老王端着铜盆进来,热水冒着白汽,他刚要往砚台里加水,突然被李杰叫住:“老王,取三张桑皮纸来,要最厚的那种,再备最好的松烟墨。” 他卷着袖子走到案前,狼毫笔饱蘸浓墨,笔尖悬在纸上时微微发颤 —— 这不是犹豫,是兴奋,像当年在农科院第一次培育出高产胡椒时的悸动。
“大人要亲自誊抄?” 张三惊讶地睁大眼睛。工坊里的账房先生写得一手好字,李杰却总说 “自己写的字才记心”。
“这名单太重要,不能经第三人手。” 李杰落笔的瞬间,手腕稳如磐石,墨色在纸上晕开时恰到好处,“一份用蜡封了藏进皂模夹层,皂模明天入窑,烧制成型后谁也发现不了;一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初升的太阳,“一份得想法子送到陛下案头。”
“直接送?” 张三吓了一跳,手里的铜盆差点脱手,“万一被东宫的人截住……”
“得找个稳妥的人。” 李杰笔尖不停,字迹遒劲有力,与赵虎的潦草形成鲜明对比,“我记得你说过,你表哥在尚食局当差?让他借着送早膳的机会,把这份誊抄本塞给内侍省的王德公公 —— 王德是陛下的心腹,靠得住。” 他忽然想起什么,在纸尾添了行小字:“附赵虎母亲病况,求陛下暗中照拂。”
第三张誊抄本快写完时,晨光已经漫过案几,照在 “武媚娘亲启” 几个字上。李杰吹干墨迹,将纸折成柳叶状,塞进个掏空的皂角里,皂角上还留着新鲜的切口,清香能盖住墨味。“让可靠的人送给武娘娘,” 他把皂角递给张三,指尖沾着的墨蹭在果皮上,“告诉她,咱们没看错人,也让她知道,东宫的网比她想的更密。”
张三刚要走,被李杰叫住:“等等,把赵虎的帽子也带上,让娘娘看看这‘虎’字 —— 有时候,人心比文字更有说服力。”
工坊外传来皂角汁沸腾的 “咕嘟” 声,新熬的香皂料正散发出浓郁的草木香。李杰望着案上三份字迹不同的名单,忽然觉得这草纸比黄麻纸更有分量 —— 纸上的每个名字都是颗火星,一旦落到合适的地方,就能烧出个惊天动地的窟窿。
他拿起那份留底的草纸,小心地夹进《齐民要术》的夹页里,书页间还夹着去年培育胡椒苗时的记录。指尖划过 “三月初三” 的字样,忽然想起赵虎母亲那声嘶哑的咳嗽,喉结动了动:“张三,再去回春堂买两副固本止血汤,就说是…… 就说是街坊凑钱给赵虎娘买的。”
晨光漫过案几,将两份名单上的名字都镀上金边。纥干承基的名字在光线下泛着冷意,李杰忽然明白,这张纸不仅能保住香皂坊,或许还能掀翻东宫那潭浑水 —— 而这一切的起点,不过是个侍卫在破屋里反复描摹的挣扎。窗外的皂角树叶被风吹得轻响,像谁在低声说着:这长安的天,该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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