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械坊最深处的密室里,烛火跳动的光芒在石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一群无声舞蹈的鬼魅。这间密室是李杰特意让人改造的,墙壁砌得比别处厚三尺,每一块砖石都用糯米汁混合石灰粘合,坚硬得如同磐石。门是实心的橡木打造,足足有三寸厚,上面包着一层锃亮的铁皮,边缘还嵌着铜制的锁扣,关起来时 “哐当” 一声闷响,能隔绝所有声响,连老鼠跑过的动静都传不出去。
密室里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味道,有硫磺的辛辣,有硝石的清冷,还有木炭的焦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让人闻之精神一振。石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布,能吸收声音,也能防止火花溅落引发意外。角落里放着一个大水缸,里面盛满了清水,旁边还堆着几床浸湿的棉被,都是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火灾。
李杰站在青石案前,身上穿着一件特制的麻布短褂,袖口和裤脚都扎得紧紧的,防止灰尘进入。他手里捧着一架青铜天平,这天平是他让人按图纸打造的,秤杆是用质地坚硬的紫檀木做的,上面镶嵌着细小的铜丝,刻度精确到 “钱”,每一个小格都像用刀刻出来的一样清晰,误差不超过半钱。秤盘是薄铜片做的,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却能稳稳地托住称量的原料,边缘还被打磨得光滑圆润,防止勾挂粉末。
他的眼神专注得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眉头微蹙,形成一道浅浅的沟壑,嘴唇紧抿,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案上摆着三个陶碗,分别装着硝石、硫磺和木炭,每一样都经过了精心处理,旁边还放着一把牛角勺、一把铜铲和一块鹿皮布。
硝石晶体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一块块碎裂的冰,棱角分明,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气。这些硝石是从全国各地收集来的,有的来自山西的盐池,有的来自四川的山谷,还有的是从西域商人手里买来的。它们又经过了七次提纯,先用热水溶解,再用活性炭吸附杂质,然后冷却结晶,反复七次,杂质早已被剔除干净,用指尖捻起一粒,能感觉到它冰凉的触感和细微的涩意,放在舌尖上,还有一丝淡淡的苦味。
硫磺粉末盛在一个白玉碗里,这玉碗是西域进贡的和田玉雕琢而成,温润细腻,能防止硫磺腐蚀。粉末色泽淡黄,像碾碎的蛋黄,又像初春新发的柳芽。这是经过三次提纯的成果,第一次用清水冲洗去除泥沙,第二次用沸水蒸煮去除杂质,第三次用酒精提纯,原本的灰黑色杂质被彻底清除,凑近闻一下,那股刺鼻的臭味淡了许多,只剩下一种淡淡的辛辣,像未成熟的辣椒。李杰用牛角勺舀起一点,放在阳光下看,粉末细腻得几乎看不见颗粒,像最上等的面粉,在光线下还泛着细微的光泽。
木炭则被碾成了面粉般的细屑,装在一个黑陶碗里。这些木炭是用青岗木烧制的,选的都是二十年以上的老树,树干笔直,没有虫蛀。烧制时严格控制火候,先用猛火让木材碳化,再用文火慢慢煅烧,最后用沙土覆盖熄灭,烧得恰到好处,既没有过火变成灰烬,也没有生炭的杂质。用手指蘸一点捻搓,能感觉到它的轻盈和顺滑,仿佛一松手就会随风飘走,放在秤上,一两重的木炭就能装满一个大碗。
“75:10:15……” 李杰轻声念着比例,声音在寂静的密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水滴落在石头上,“再试一次,这次一定要精准。” 他知道,火药的配方容不得半点差错,差之毫厘,就可能谬以千里,要么威力不足,只能听个响;要么就会变得极不稳定,稍微有点震动就可能爆炸。前世在农科院实验室里,他就见过因为配比错误导致的小规模爆炸,虽然威力不大,但也足够吓人。
他先用牛角勺舀起硝石,小心翼翼地放在天平的左盘里。青铜秤杆微微下沉,他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秤杆上的刻度,左手扶着秤杆,右手一点点添加或减少硝石。每加一粒,秤杆就下沉一点;每减一粒,秤杆就上升一点。他的手指稳定得像磐石,没有丝毫颤抖,直到秤杆精准地指向 “七钱五分” 的刻度,两端的铜片完全对齐,才停下动作。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称量的不是硝石,而是整个大唐的未来,每一粒都关乎着国家的兴衰荣辱。
接着是硫磺。他换了一把更小的勺子,这勺子是用象牙雕刻而成,小巧玲珑,一次只能舀起半钱硫磺。他一点点往秤盘里加,眼睛死死盯着秤杆上的刻度,生怕多了一丝一毫。硫磺的比重比硝石轻,所以体积看起来更大,满满一勺也只有很少的重量。当指针准确地停在 “一钱” 的位置时,他才松了口气,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像一层薄薄的晨露。这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经过下巴,滴在青石案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很快又被干燥的石头吸收,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痕迹。
最后是木炭。他的动作更加小心,因为木炭太轻,稍微一动就可能过量。他用指尖捏起一小撮,像捏着一团棉花,轻轻放在秤盘里,一次只放一点点,那撮木炭在指尖几乎看不见。他甚至能感觉到木炭的温度,比周围的空气还要低一些。放一点,等秤杆稳定;再放一点,再等稳定,直到秤杆平衡在 “一钱五分” 的刻度,他才收回手,指尖上还沾着几点黑色的炭粉。
三种原料都称量完毕,他将它们依次倒入一个厚厚的陶钵里。这陶钵是用耀州窑的特殊陶土烧制的,壁厚且坚硬,能承受巨大的冲击力,边缘还做了加厚处理,防止爆炸时碎裂。他拿起一根鹿皮包裹的木杵,这木杵的木芯是檀木的,外面裹着厚厚的鹿皮,用丝线缝紧,既能避免产生火花,又能让研磨更加均匀。
他开始缓慢地研磨,手臂悬空,只用手腕发力,木杵在陶钵里画着圆圈,速度均匀,力道轻柔。“摩擦生热会引爆,必须轻,必须慢。” 李杰在心里默念着,前世的化学知识像潮水般在脑中沸腾。他清楚地记得课本上讲过,火药的三种成分混合时不能剧烈摩擦,否则产生的热量足以引发爆炸。历史上多少工匠就是因为这一步操作不当,白白送了性命,留下了无数惨痛的教训。
木杵在陶钵里轻轻转动,发出 “沙沙” 的轻响,像春蚕在啃食桑叶,又像细雨落在沙滩上。三种原料渐渐混合在一起,硝石的冰凉、硫磺的辛辣和木炭的焦香相互交融,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粉末的颜色也慢慢变得均匀,从最初的斑驳陆离变成一种均匀的灰黑色,像夜空下的大地。李杰的动作始终保持着稳定,力道均匀,速度缓慢,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每一个动作都经过深思熟虑。
密室的墙角堆着二十多个炸裂的竹筒残骸,无声地诉说着之前试验的危险。有的筒壁上还嵌着碎石,那是爆炸时被崩进去的,石头深深陷入竹纤维里,拔都拔不出来;有的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木片,边缘还带着灼烧的痕迹,像被雷劈过一样;还有一个竹筒整个被炸开,碎片散落在周围,最远的一块飞到了门边,上面还沾着黑色的火药残渣。
这些残骸都是之前试验失败的见证,每一个都代表着一次惊心动魄的爆炸。有一次,因为硫磺纯度不够,爆炸威力太小,只炸飞了竹筒的盖子;还有一次,硝石比例太高,竹筒炸得粉碎,碎片差点打到门外的工匠。李杰看着它们,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他知道,每一次失败都是向成功迈进的一步,只有不断尝试,不断改进,才能研制出真正能用的火药。
密室外面,几个工匠正贴着门板,屏住呼吸听着里面的动静。他们的脸上带着紧张和好奇,手里紧紧攥着工具,手心都冒出了汗,把工具的木柄都浸湿了。自从李杰开始研制这个 “会炸的宝贝”,他们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次听到里面传来动静,都吓得心惊胆战,生怕下一秒就会发生爆炸。
“里面没动静吧?” 一个年轻的工匠小声问,声音里带着颤抖。他叫王小二,上个月刚被调到新械坊,还没见过火药爆炸的威力,只是听老工匠们说过,那东西能把石头炸得粉碎,比天雷还厉害,能把人的耳朵震聋,把房子震塌。
“别说话!” 一个老工匠低声呵斥,他叫刘老栓,脸上布满了皱纹,手里拿着一把锤子,时刻准备着万一发生意外就破门而入。他眉头紧锁,眼睛紧紧盯着门板,“李大人说了,让咱们在外面等着,不许打扰。要是惊动了里面,出了岔子,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经历过一次爆炸,当时整间屋子都在摇晃,窗户玻璃全被震碎了,他的耳朵嗡嗡响了三天才恢复过来,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其他工匠也都点点头,不敢再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贴着门板,想从那微弱的声响中判断里面的情况。他们能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 “沙沙” 声,那是研磨火药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敲在他们的心上。他们知道,里面的那个人正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件事或许会改变大唐,改变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密室里,李杰还在专注地研磨着火药。烛火的光芒照在他脸上,映出他坚毅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手臂已经有些酸痛,肌肉微微颤抖,但他没有停下,依旧保持着均匀的速度和力道。他知道,这一步至关重要,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甚至引发危险。
粉末越来越细腻,越来越均匀,用手指捻起一点,几乎感觉不到颗粒的存在,像丝绸一样顺滑。终于达到了他想要的状态,李杰停下动作,将木杵轻轻放在案上,发出 “嗒” 的一声轻响。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胸口起伏,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拿起一点混合好的火药,放在指尖捻了捻,感受着它的质感,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好了,该进行下一步了。” 李杰喃喃自语,眼神里闪过一丝期待和紧张。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混合好的火药能否爆炸,威力如何,都还是未知数。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继续尝试下去,直到成功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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