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械坊的锻造区里,铁锤敲击铁砧的声音依旧响亮,“叮叮当当” 的声响此起彼伏,像一首激昂的战歌。但工匠们的脸上却少了往日的笑容,多了几分凝重,每个人的心里都像压着一块石头。
李杰将 “十罪” 的抄本用浆糊牢牢地贴在了最显眼的青砖墙上,就在锻造区和库房之间的必经之路上。抄本是用大红纸抄写的,每个字都有拳头大小,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像一道道血痕。
工匠们干完手里的活,都不约而同地围到了抄本前,一个个看得怒火中烧,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这群文官太不是东西了!竟然给大人安这么多罪名!” 王铁匠气得抡起铁锤,狠狠地砸在铁砧上,火星四溅,像无数颗愤怒的火星,“‘妖言惑众’?我看他们才是胡说八道!大人教我们的那些知识,让我们造弹壳更精准,试爆更安全,怎么就成妖言了?”
“就是!” 一个年轻的工匠愤愤不平地说道,他是刚从乡下招来的,因为手脚麻利被李杰看中,“还有那个‘私通边关’,简直是胡说八道!我们造的火药都是送到前线打突厥的,每次运输都有兵部的人跟着,怎么就成私通了?他们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还有那个打更的老头,说大人夜观星象,言‘紫微星将易主’,我看他是老眼昏花了!” 另一个工匠说道,“那天晚上我值夜班,明明看到大人在记录风向和湿度,还说明天可能有雨,让我们把晒在外面的硝石收起来,怎么就成了观星象了?”
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工匠,姓刘,在工坊里干了一辈子,见证了无数风雨。他叹了口气,走到李杰身边,脸上满是担忧:“大人,要不咱们先停工吧,免得被他们安上更大的罪名。等风头过了,咱们再复工也不迟。您为大唐做了这么多事,没必要跟这些人硬碰硬,不值当。”
李杰却摇了摇头,他拿起一枚新铸的弹壳,弹壳是用最新的模具铸造的,表面光滑如镜,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用手指轻轻拂过弹壳上的螺纹,感受着那均匀的触感,声音平静却带着坚定:“越施压,我们越要做出成绩。”
他转过身,面对着围拢过来的工匠们,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看到了愤怒、担忧,还有隐藏在深处的坚定。“兄弟们,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这些罪名像脏水一样泼过来,换谁都会生气。但我们不能被这些谣言打倒。”
他顿了顿,将弹壳举过头顶,阳光透过弹壳的弧度折射出七彩虹光,落在工匠们黝黑的脸上:“突厥人还在边境烧杀抢掠,云州的百姓每天都在盼着我们的火药能送去希望。咱们手里的铁锤,敲打的不是铁砧,是突厥人的骨头;咱们铸的弹壳,装的不是火药,是大唐的底气!”
王铁匠猛地攥紧铁锤,指节泛白:“大人说得对!俺老王这条命是大人从瘟疫里救回来的,现在轮到俺为大人出力了!别说什么‘十罪’,就是百罪千罪,俺都信大人是清白的!”
“对!咱们不能停!” 烧窑的老张头往炉膛里添了一捧焦炭,火星子窜起半尺高,“俺儿子在云州当兵,上次家书里说,多亏了咱们造的火药,他们才守住了城门。就算是为了前线的儿郎,这活也得干!”
李杰看着群情激昂的工匠们,眼眶微微发热。他转身走到墙角的案几旁,案几上堆着新到的麻纸和炭笔,旁边还放着几枚被试爆炸毁的弹壳残骸。他拿起炭笔,在纸上重重写下 “实证破绽” 四个大字,然后招呼众人围拢过来。
“大家看看这些所谓的‘铁证’。” 他先拿起那份声称 “李杰言人是猴子变的” 供词,指着签名处,“这个叫‘赵二’的工匠,上个月初三就请假回泾阳奔丧了,他老娘没的,整个工坊都去送了份子,怎么可能听见我说话?”
一个圆脸工匠凑上前:“没错!赵二哥哭着走的,还是我帮他收拾的行李,他到现在都没回来呢!”
李杰又抽出那份 “滥用民力” 的证词,将其铺在案几上:“这位张老汉说我们强行拉他搬硝石,可上个月初三,咱们坊里的硝石是从龙门县官窑直接运来的,有户部的通关文牒为证,根本没征用民夫。再说他说只给五百文酬劳 ——”
管账的刘先生推了推老花镜,拿出账簿:“咱们给民夫的工钱都是一贯二百文,比市价高两成,有领钱时的签字画押为证,张老汉这证词,连数目都对不上。”
最让工匠们愤怒的是那份 “夜观星象” 的供词。负责记录气象的小李子气得脸通红,他从怀里掏出厚厚的记录本,摔在案几上:“那天晚上是我跟大人一起观测的!这是记录册,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戌时三刻,阴转小雨,湿度六十七,南风二级’,哪有什么紫微星?王老头说大人穿白衣,可那天大人穿的是灰布短打,袖口还沾着硝石粉末,我亲眼所见!”
李杰拿起记录册,一页页翻给众人看:“这些记录每天都要抄三份,一份送司农寺,一份留坊内,一份报兵部。墨迹的新旧都能验出来,伪造的证词骗得了朝堂,骗不了咱们自己人。”
他让刘先生取来笔墨,将这些破绽一一誊抄在册。每写一条,就有工匠站出来作证,有的说 “那天我在场”,有的说 “这事儿根本没发生过”,原本沉重的锻造区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驳斥声,像一群雄鸡在破晓时啼鸣。
册页写到最后一页时,李杰蘸了蘸墨,写下 “三月之约” 四个大字,笔锋力透纸背:“我跟陛下立了军令状,三个月内必用火药击退突厥。到那时,咱们不用辩白,战功就是最好的证词!”
他将册子递给赵管事:“抄五十份,一份送御史台,一份贴在长安城门口,剩下的让送火药的军士带到前线去,告诉将士们,新械坊的兄弟没让他们失望!”
赵管事接过册子时,手指在 “保家卫国” 四个字上重重按了按,仿佛要将这四个字刻进骨头里。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工坊,李杰拿起刻刀走到铁砧旁,新铸的弹壳还带着余温。他左手按住弹壳,右手持刀,刀尖在球面游走,刻下 “保” 字时,刀刃与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 “滋滋” 声,像是在撕咬诬告者的谎言;刻 “家” 字时,他特意将宝盖头刻得格外圆润,仿佛要将千万个家庭护在底下;刻 “卫” 字的最后一笔,他猛地用力,刀尖崩出个小豁口,却让整个字显得愈发刚劲。
“大人,俺们也刻!” 工匠们纷纷取来刻刀,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弹壳底部。王铁匠的 “王” 字刻得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憨直的勇力;小李子的 “李” 字带着书卷气,与他平日记录气象时的认真如出一辙。
铁锤声再次响起时,比往日更密集,更响亮。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回应朝堂的喧嚣,每一次淬火都像是在淬炼不屈的脊梁。
而此时的太极殿内,黄绸上的 “十罪” 还在微风中飘展。李世民指尖停在 “意图不轨” 四字上,指甲无意识地刮过朱砂笔迹,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王德捧着李杰送来的气象记录册,小声道:“陛下,司农寺核对过了,李大人的记录与钦天监的观测分毫不差。”
李世民没说话,目光落在新械坊送来的弹壳样本上。弹壳表面刻着的 “保家卫国” 四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与黄绸上的血色罪名形成刺目的对比。
暮色渐浓时,魏王李泰的书房亮起了灯。他把玩着周范送来的 “十罪” 清单,清单边角已被手指捻得起了毛边。谋士在旁低声道:“殿下,尉迟恭那帮武将今日在朝堂上把话说死了,恐怕 ——”
“怕什么?” 李泰将清单扔在案上,拿起一枚西域进贡的夜光杯,杯中葡萄酒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红,“李世民越是犹豫,越说明李杰已成他的心病。去告诉周范,明日早朝,把王老头带到殿上,让他当众指证李杰。”
谋士迟疑道:“可那老头毕竟是假证……”
“假的又如何?” 李泰饮尽杯中酒,杯底映出他扭曲的笑,“只要能让李世民疑心更深,就算是用死人作证,又有何妨?”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窗棂,像极了新械坊里隐约传来的铁锤声。那声音穿过长安城的街巷,穿过太极殿的宫墙,穿过魏王书房的烛影,在夜色中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等待着三个月后那场用火药与鲜血写就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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