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万手。
这个数字,像一个沉默的黑洞,突兀地出现在华鼎资本的买卖盘口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华鼎七十楼的交易大厅里,数百名交易员脸上的表情,凝固成了统一的错愕。上一秒还在为追查“幽灵交易”而焦头烂额的技术总监,此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寂静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下一秒,恐慌如病毒般瞬间引爆!
“卖一!卖一五十万手!我的天!”
“是哪家机构清仓?疯了吗?!”
“价格!看价格!直接砸穿了五个档位!”
华鼎资本那根原本被骚扰得像心电图一样的股价K线,在这一刻,放弃了所有挣扎。它变成了一道垂直向下的瀑布,没有丝毫犹豫,以一种决绝的姿态,轰然坠落。
平滑的曲线,坚固的支撑位,引以为傲的控盘能力……在这一座山岳般的卖单面前,土崩瓦解。
方正的瞳孔,剧烈收缩。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数字,大脑一片空白。
这不是挑衅,这是宣判。
这不是涂鸦,这是用一柄重锤,在他引以为傲的“杰作”上,砸出了第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买!”方正的声音嘶哑,像一头被刺伤的野兽,发出了第一声咆哮,“给我买!不计成本,把这五十万手全都给我吃下去!”
他的命令,让整个交易大厅为之一滞。
交易主管脸色煞白地冲过来:“方总,这……这不行啊!这笔单子太大了,硬吃下去,我们的资金池会瞬间见底!而且这明显是有人恶意做空,我们接了,后面万一还有……”
“我让你买!”方正一把推开他,双目赤红,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是我的股票!这是华鼎的脸!我绝不允许它在我手上崩盘!买!”
恐惧被更强大的命令压制下去。
交易员们开始疯狂地敲击键盘,庞大的买单如潮水般涌入,试图构筑一道堤坝,去阻挡那势不可挡的洪峰。
金钱,在这一刻,变成了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冰冷的数字。
一亿,五亿,十亿……
华鼎的股价在强大的资金注入下,堪堪止住了垂直坠落的趋势,但依旧在缓缓下沉。那五十万手的卖单,像一座永远也搬不完的大山,沉重地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
瀚海资本。
狭小的办公室里,空气安静得有些诡异。
钱明和马超,像两个第一次看3d电影的乡下老头,一左一右地站在陆寒身后,嘴巴微张,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场惊心动魄的资本绞杀。
“我……我的个乖乖……”马超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这……这就是‘教父’的刀?这也太他妈的……锋利了!”
钱明没说话,他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要跟不上屏幕上那K线的跳动速度了。他这辈子见过的风浪不少,但如此简单、粗暴、却又直击要害的打法,还是第一次见。
这已经不是什么精妙的战术了,这就是掀桌子。
“他会硬接的。”陆寒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硬接?”钱明回过神来,“他疯了?这摆明了是个无底洞!”
“他没疯,他只是傲慢。”陆寒的目光,穿透了屏幕,仿佛看到了对面大厦里那个气急败坏的身影,“方正这种人,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他可以输在布局上,但绝不能接受被人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当众打脸。所以,他一定会倾尽全力,守住股价。”
陆寒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周老的这一刀,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点火。”
他伸出手指,在屏幕上那根摇摇欲坠的K线上轻轻一点。
“现在,火点起来了。整个市场的豺狼,都闻到血腥味了。”
正如陆寒所料。
“A股教父”的那个神秘账户,就像深海里的一声鲸歌,瞬间引来了无数鲨鱼的侧目。
申城,某顶级私募的交易室内。
基金经理看着屏幕上华鼎资本诡异的走势和那笔惊天卖单,眉头紧锁:“查一下,这笔单子是谁的?周文彦那个老家伙的账户怎么会突然动了?”
“查不到,但是……老大,华鼎的换手率异常放大,走势完全乱了!我们之前建的底仓,已经开始浮亏了!”
“不等了!清仓!立刻!全部清掉!”基金经理果断下令,“情况不对,先出来看戏!管他神仙打架还是魔鬼发疯,我们不能陷在里面!”
京城,某公募基金总部。
投资总监脸色凝重地看着盘面:“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华鼎最近没有任何利空消息,为什么会有人这么砸盘?这背后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通知下去,所有持有华鼎的基金,立刻减仓百分之五十!风控第一!”
一时间,整个市场风声鹤唳。
无数的机构和游资,就像一群嗅觉灵敏的鬣狗,虽然不知道狮王为何流血,但这并不妨碍它们冲上去,撕咬一口。
卖单,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
一百手,一千手,一万手……
积少成多,聚沙成塔。
方正和他手下的交易员们,绝望地发现,他们要对抗的,根本不止那五十万手的巨额卖单。
他们要对抗的,是整个市场崩塌的信心。
他们用十亿资金筑起的堤坝,在市场恐慌的浪潮面前,脆弱得像纸一样,被瞬间冲垮。
华鼎的股价,再次失控。
就在这时,方正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几乎从不响起的内部专线电话,发出了刺耳的铃声。
方正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看着那个跳动的来电显示——【董事长办公室】。
他的手,有些颤抖。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早已凌乱的衣领,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
“喂,父亲。”
电话那头,没有雷霆之怒,没有质问,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但这沉寂,比任何咆哮都更让方正感到恐惧。
过了许久,一个苍老、平稳,却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缓缓响起。
“方正,告诉我,我需要动用集团的战略储备金,来为你今天惹的麻烦,买单吗?”
轰!
这句话,像一道天雷,在方正的脑海里炸开。
他的一切伪装,一切骄傲,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不……不用,父亲……”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颤抖,“我……我能处理好。”
“处理好?”电话那头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你所谓的处理好,就是让华鼎的市值,在半个小时内,蒸发掉三百亿?就是让我们最重要的几个战略合作伙伴,刚才打电话来问我,华鼎是不是要倒了?”
“我……”方正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管你惹了谁,也不管你用了什么愚蠢的手段。”白敬亭的声音,冷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我只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后,如果股价还在跌,你就自己去董事会解释。”
电话,挂断了。
方正握着听筒,呆立在原地,浑身冰冷。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而此时,在瀚海资本的办公室里,陆寒看着屏幕上那个属于周文彦的账户,在一个小时的使用权即将到期时,悄然撤掉了所有剩余的卖单。
那座压在华鼎头顶的大山,消失了。
但恐慌的雪崩,早已形成,无法阻挡。
“钱叔,”陆寒转过头,脸上是运筹帷幄的平静,“该我们了。”
他打开自己的交易账户,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舞动。
他没有去碰华鼎资本的股票,而是精准地找到了几个与“城西旧改项目”相关的、在市场上交易的信托产品,以及几家深度绑定华鼎高杠杆项目的上市公司。
然后,他按下了“做空”键。
这才是真正的“中心开花”。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华鼎这棵大树上时,陆寒选择的,是去砍断它埋藏在地底的根。
方正的私人手机再次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他的父亲。
他颤抖着接通。
“你明天,不用来公司了。”白敬亭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回家,好好反省一下,一头狮子,是怎么被一只你眼中的鬣狗,咬断喉咙的。”
ps:被废黜的“太子”,会就此沉沦,还是会成为更可怕的复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