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办公室的百叶窗,被他捻起一道缝隙。
窗外,方正那张挂着完美微笑的脸,像一幅印在昂贵铜版纸上的宣传画,精准地悬挂在刘宇略显局促的脸庞旁。方正没有触碰刘宇的键盘,只是用一支万宝龙的钢笔,隔着几厘米的距离,虚虚地指点着屏幕上的某个数据节点。他的声音不大,语速平缓,带着一种催眠般的磁性。
刘宇的身体语言,是一本被摊开的书。从最初的拘谨、肩膀紧绷,到逐渐放松、身体前倾,再到此刻脸上泛起的、混杂着崇拜与激动的红晕。这个在团队里最沉默,却在K线世界里最富有灵性的年轻人,此刻像一个终于遇到知音的小提琴手,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乐谱都展示给台下唯一的听众。
陆寒松开百叶窗,那道缝隙瞬间闭合。办公室里的光线,似乎也随之暗淡了几分。
他端起桌上的水杯,杯中的温水早已冷却。杯壁的凉意,顺着指尖,一点点渗入皮肤,却压不住心底升起的那股无名火。
这团火,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警惕。
他意识到,方正这头狼,根本不屑于用獠牙。它的武器,是微笑、是赞美、是看似无私的“点拨”。它不攻击你的堡垒,它只是走到你的士兵面前,告诉他,他手中的长矛,其实是一把能奏出天籁之音的竖琴,而这片嘈杂的军营,配不上他的艺术。
这比直接的攻击,恶毒百倍。
陆寒无法走出去,指着方正的鼻子,对刘宇说:“离他远点,他是黄鼠狼。”
那样做,只会让自己变成一个嫉妒、狭隘、不懂得分享的暴君。他会亲手将刘宇,推到方正那看似温暖和煦的怀抱里。
信任,就像一张纸。一旦被猜忌的钉子戳出孔洞,无论事后如何抚平,痕迹永远都在。
他不能用权力去解决人心的向背。
“叮——”
内线电话响了,是马超。
“老大,你快出来看,那姓方的孙子,在咱们的白板上画图呢!”马超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在进行地下工作,“画得还人模狗样的,把几个小子看得一愣一愣的,魂儿都快被勾走了!”
陆寒走出办公室。
只见大厅中央那块用于复盘的巨大白板前,围了五六个年轻的交易员。方正手持一支红色的记号笔,正在白板上勾勒着一个复杂的期权组合模型。他的讲解深入浅出,从希腊字母的含义,到波动率曲面的应用,信手拈来,游刃有余。
那不是在国内券商报告里能看到的陈词滥调,而是带着浓厚华尔街气息的、真正用于实战的精密武器。
就连马超,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耳朵也竖得跟兔子似的,眼神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文化人”的天然敬畏。
陆寒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年轻的脸庞。他看到了专注,看到了惊叹,也看到了一丝……动摇。
瀚海资本能给他们什么?是胜利,是奖金,是兄弟情谊。但瀚海的根基,是陆寒的天赋,是钱明的经验,是一种野路子的、难以复制的“盘感”。这种东西,强大,却神秘,无法被清晰地传授和学习。
而方正,正在向他们展示另一条路。一条看似更清晰、更科学、可以被量化和学习的“康庄大道”。
陆寒没有走过去打断,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到办公室。
片刻后,他用内线电话接通了前台。
“通知所有人,十分钟后,大会议室开会。除了方观察员。”
最后那句话,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十分钟后,当方正结束了他的“义务教学”,心满意足地看着那群意犹未尽的年轻人散去时,才发现整个大厅已经空无一人。只有自己,像一个被刻意遗忘的局外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块画满了复杂模型的白板前。
他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有了些许的凝固。
……
会议室里,气氛严肃。
所有核心成员都到齐了,他们不解地看着坐在首位的陆寒,猜测着这次“内部会议”的目的。
“三十亿,已经打到公司的验资账户上了。”陆寒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老大牛逼!”马超第一个喊了出来,打破了严肃。
陆寒抬手,压下了众人的兴奋。“今天叫大家来,不是为了分钱。是为了告诉大家,我们接下来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黑色的记号笔。
“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脚下,“是瀚海资本1.0版本。我们是工作室,是游击队。我们打了胜仗,抢了军火,但我们没有番号,没有根据地。下一次,敌人来的可能就是一个正规军团,我们会被瞬间碾碎。”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每一个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所以,我要启动‘瀚海资本2.0’计划。”
陆寒在白板上,重重地写下四个大字:全员持股。
“嘶——”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从今天起,瀚海资本将进行股份制改造。除了华鼎的百分之十,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将分为创始股、管理股和期权池三部分。”
“我,占百分之五十一,这是为了保证公司的绝对控制权。”
“钱叔,作为联合创始人,占百分之十。”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九,将全部注入‘瀚海合伙人期权池’!”陆寒的笔,重重地点在“期权池”三个字上,“在座的各位,马超、刘宇、张萌……你们每一个人,都将根据贡献,获得第一批股权激励。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给我陆寒打工的员工,你们是瀚海资本的……合伙人!”
“未来,我们招募的每一个顶尖人才,都会从这个池子里获得属于他的股份。瀚海的成功,将是我们在座每一个人,以及未来每一个家人的成功!”
如果说刚才的“三十亿”是一针兴奋剂,那此刻的“全员持股”,就是一枚精神原子弹。
马超的眼睛红了,他看着白板上的字,又看看陆寒,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这辈子,想过发财,想过买房,想过娶媳妇,但他从没想过,“股份”、“合伙人”这种词,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刘宇低着头,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但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老大……我……我……”一个年轻的分析师站了起来,激动得语无伦次,“我不要股份,我能跟着你干,就……就够了!”
“不够。”陆寒看着他,眼神锐利而真诚,“我要的,不是一群跟着我冲锋的兵,我要的,是一群能跟我一起镇守江山的将!我要你们每一个人,都把瀚海的荣辱,当成自己的荣辱。把瀚海的城墙,当成自己家的院墙!”
“我们的目标,不是打败下一个白宇飞,甚至不是抗衡白敬亭。”
陆寒转身,在白板的最高处,写下了最终的目标。
“我们要做的,是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金融帝国!”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五个字,震得头皮发麻,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钱明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他扬了扬手里的一份文件,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搞定了!”他把文件拍在桌上,声音洪亮,“京城最顶级的‘天元’律所,还有普华永道,全套的合规构架和财务模型,打包价……八千万!那帮孙子,真敢开口啊!”
马超刚被“金融帝国”点燃的热血,瞬间被这“八千万”浇得冰凉:“八……八千万?就几张纸?他们怎么不去抢!”
“抢?”钱明冷笑一声,“这算什么抢!我跟他们签的是对赌协议!未来三年,瀚海资本如果因为他们设计的构架,在合规上出任何问题,导致被罚款或者吊销牌照,他们十倍赔偿!我把这帮全国最聪明的脑袋,全都跟咱们绑在一条船上了!”
陆寒笑了。
他看着钱明,看着会议室里那一张张因为激动、震撼而涨红的脸,他知道,自己城墙的第一块基石,已经稳稳地砌了下去。
方正的“攻心计”,在这座用共同梦想和利益捆绑起来的城墙面前,将变得不堪一击。
然而,就在会议结束,众人还沉浸在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中时,陆寒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苏沐雪发来的短信。
短信很短,却让陆寒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锁死。
“小心方正。我的人从华鼎内部拿到消息,方启给他的秘密任务,不是监视,是‘换血’。三个月内,他要用华鼎的人,彻底置换掉你的核心团队。釜底抽薪,他已经开始了。”
ps:真正的杀招终于暴露,面对对手的降维打击,陆寒的“金融帝国”蓝图能留住人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