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抉择时刻，海陆之间
广州港的晨雾尚未散尽，咸湿的海风裹挟着码头的喧嚣扑面而来。沈墨轩站在晏氏商号广州分号二楼的窗前，望着港口中桅杆林立的盛况，心中却无半分闲情。
楼下议事厅内，争论声已持续了半个时辰。
“南洋商路风险太大！”广州分号掌柜赵德海声音洪亮，“黑旗帮横行霸道，佛朗机人狼子野心，更别说那些神出鬼没的海盗。我们好不容易才得了皇商资格，应当稳扎稳打，何必去冒这个险？”
年轻账房王文反对道：“赵掌柜此言差矣！正因为我们是皇商，才更该开拓新路。南洋香料、珍珠棉，哪一样不是一本万利？更别说佛朗机人的新式海船和火器，若能引进，对朝廷也是大功一件！”
“功？”赵德海冷笑，“别功没立成，先把命搭进去！你们可知上月又有三艘商船在珍珠群岛附近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沈墨轩缓步下楼，争论声顿时停歇。众人目光齐聚在他身上，等待这个年轻东家的决断。
“各位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沈墨轩在主位坐下，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赵掌柜担心风险，王账房看重机遇，都有道理。”
他取出一卷海图在桌上铺开：“这是苏家提供的南洋航路图。诸位请看，从广州出发，经琼州、过七洲洋，抵达珍珠群岛，全程约需月余。这条航路上，确有黑旗帮活动，但也并非全无生机。”
赵德海急道：“东家三思！商号刚刚稳定，实在不宜冒险啊！”
“正因商号需要发展，才不能固步自封。”沈墨轩平静道，“我意已决，南洋商路必须开拓。但不是放弃陆路，而是海陆并进。”
“海陆并进？”众人面面相觑。
“不错。”沈墨轩指向地图，“陆路上，我们要巩固京城和江南的市场；海路上，我们要开辟南洋商路。两条腿走路，才能行稳致远。”
王文兴奋道：“东家英明！如此一来，进可攻，退可守！”
赵德海却仍忧心忡忡：“可是这资金、人手...”
“资金方面，我已有安排。”沈墨轩取出一份文书，“皇上特许我们以皇商名义发行海贸债券，募集资金。至于人手...”
他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通报：“东家，苏振海苏老板求见。”
苏振海大步走进，身后跟着几个精壮的汉子：“沈大人，听说商号有意开拓南洋，苏某特来相助。这几位都是常走南洋的老舵手，对航线了如指掌。”
沈墨轩微笑：“苏老板来得正好。我们正在商议出海事宜。”
众人重新落座，苏振海详细介绍了南洋的情况。
“珍珠群岛盛产香料和珍珠，岛民淳朴，但近年黑黑旗帮活动猖獗。”苏振海道，“更麻烦的是，佛朗机人在那里建立了据点，垄断了贸易。”
“佛朗机人...”沈墨轩沉吟，“苏老板可知道他们的底细？”
苏振海压低声音：“据说佛朗机人来自极西之地，船坚炮利。更奇怪的是，他们中似乎有中原人为他们出谋划策。”
沈墨轩与苏振海对视一眼，都想到了李守义。
议事持续到午后，最终决定由沈墨轩亲自带队，率三艘商船南下珍珠群岛。赵德海留守广州，负责陆路商号事务；王文随船出海，负责账目。
散会后，苏振海特意留下：“沈大人，有件事要提醒您。黑旗帮帮主赵天雄前日派人传话，想与您见面。”
“赵天雄？”沈墨轩挑眉，“他要见我作甚？”
“说是要谈合作。”苏振海神色古怪，“这赵天雄行事诡异，时而劫掠商船，时而与人合作，实在摸不透他的路数。”
沈墨轩沉思片刻：“见见也无妨。你安排一下。”
深夜，广州港外的一座小岛上，沈墨轩与赵天雄会面。
赵天雄是个精瘦的汉子，面色黝黑，眼神锐利如鹰。他身后站着几个彪形大汉，个个太阳穴高鼓，显然都是练家子。
“沈大人果然年轻有为。”赵天雄抱拳道，“赵某久仰大名。”
沈墨轩还礼：“赵帮主约沈某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赵天雄大笑：“指教不敢当。赵某是想与沈大人谈笔生意。”
“哦？”
“沈大人要开拓南洋商路，必经珍珠群岛。而这一带，恰好是赵某的地盘。”赵天雄意味深长地说，“若得赵某相助，大人的商路定然畅通无阻。”
沈墨轩不动声色：“赵帮主想要什么？”
“三成利润。”赵天雄伸出三根手指，“赵某保你商船平安。”
沈墨轩冷笑：“赵帮主好大的胃口。”
“值得这个价。”赵天雄道，“没有赵某点头，你们的船连珍珠群岛都到不了。”
“若沈某不答应呢？”
赵天雄眼中寒光一闪：“那就休怪赵某不讲情面了。”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苏振海急忙打圆场：“赵帮主，有话好说...”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炮声。一艘悬挂黑旗的快船正向小岛疾驰而来。
赵天雄面色大变：“不好！是叛徒刘老四！”
只见那快船迅速靠近，船头站着一个疤面汉子，正是黑旗帮二当家刘老四。
“赵天雄！你的死期到了！”刘老四大笑，“佛朗机人已经答应支持我做帮主，你就乖乖受死吧！”
赵天雄怒极反笑：“刘老四，你竟敢勾结外人！”
“成王败寇，有何不可？”刘老四一挥手，“放箭！”
顿时箭如雨下。赵天雄的手下急忙护主，与叛军战在一处。
沈墨轩本可趁乱离开，但他心念一转，反而拔剑相助赵天雄。
“沈大人，你这是...”赵天雄惊讶道。
沈墨轩一剑逼退一个叛徒：“沈某最恨背信弃义之徒！”
有了沈墨轩和苏振海的相助，战局很快逆转。刘老四见势不妙，仓皇逃窜。
战后，赵天雄对沈墨轩深深一揖：“多谢沈大人相助。方才赵某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沈墨轩收剑入鞘：“赵帮主不必多礼。只是这刘老四勾结佛朗机人，恐怕另有所图。”
赵天雄面色凝重：“不瞒沈大人，刘老四觊觎帮主之位已久。此次勾结佛朗机人，定是要对珍珠群岛不利。”
“珍珠群岛究竟有何特殊，竟让佛朗机人如此重视？”
赵天雄犹豫片刻，终于道：“珍珠群岛不仅是贸易要道，更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据说岛上有一个前朝宝库，藏有足以颠覆天下的财富和兵器。”赵天雄压低声音，“佛朗机人就是为此而来。”
沈墨轩心中一震。前朝宝库...难道与天理教有关？
回到广州分号，沈墨轩立即修书两封。一封送往京城，将珍珠群岛的情况告知慕容惊鸿和柳含烟；另一封送往沿海水师，请求派兵协防。
三日后，出海的一切准备就绪。三艘商船装满货物，五百名精挑细选的水手整装待发。
临行前，沈墨轩特意去了一趟广州城外的海神庙。
庙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见沈墨轩进来，微微颔首：“施主可是要求出海平安？”
沈墨轩焚香礼拜：“还请神明保佑。”
庙祝凝视他片刻，忽然道：“施主此去，恐有血光之灾。但若能渡过此劫，必成大器。”
沈墨轩心中一动：“还请道长明示。”
庙祝摇头：“天机不可泄露。老朽只能赠你一句话：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见龙在田...”沈墨轩若有所思。
离开海神庙时，一个乞丐突然撞到他身上。沈墨轩正要扶他，却发现手中多了一张字条。
回到船上，他展开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字：“小心内鬼。”
沈墨轩心中一凛。商队中可能有内奸！
他立即召集所有船员，仔细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却看不出端倪。
黄昏时分，三艘商船扬帆起航。沈墨轩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海岸线，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次南洋之行，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凶险。
而在最后那艘商船的底舱，一个黑影悄然点燃一炷香。香烟袅袅升起，在舱内弥漫开来。
那是南洋特产的迷魂香，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失去方向感。
内鬼，已经开始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