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看着那喷涌的井水,看着那些狂热的村民,他手里的茶杯,稳稳地停在了半空中。从井口飞溅出的水珠,有几滴,轻轻落在了他的脸上。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脑子里那根名为“世界观”的弦,嘣的一声,断了。
“不是……这也能行?”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震撼。
“开什么国际玩笑?”
这片被地质报告宣判了死刑的红土岩层之下,居然真的藏着一口古井?而且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就在他随手画的圈圈中心?这比他在年会上挡酒猝死然后穿越还离谱!这科学吗?这马列吗?
【系统:叮!检测到宿主无心插柳柳成荫,被动达成“神棍”成就,咸鱼积分+500。评语:有时候,躺平也是一种生产力。】
孙连城此刻根本没心情理会系统。他傻傻地看着那冲天的水柱,又看了看自己那根被随手丢弃的树枝。他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某个路过的不可名状存在给夺舍了,不然无法解释眼前这玄幻的一幕。
“书记!神了!您真是神了!”老王连滚带爬地冲过来,那张老脸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扭曲,他看孙连城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领导,而是在看一尊活着的,会走路的,还带编制的锦鲤。他一把抓住孙连城的胳膊,整个人都在哆嗦:“您是怎么算出来的?啊?您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下面有东西了?您这是什么独门秘籍?周易?八卦?还是奇门遁甲?”
孙连城被他晃得头晕。我算你个腿儿啊!我就是画个圈打发时间而已!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可看着老王那张写满了“我懂,高人都喜欢装凡人”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算了,解释不清了,累了,毁灭吧。
而联络官姆蓬古,则以一个标准的五体投地姿势,直接趴在了孙连城脚边的泥水里。他抱着孙连城的裤腿,涕泗横流:“圣人!来自东方的活神仙!请原谅我之前的有眼无珠!我姆蓬古,愿为您献上我的一切!我的灵魂!我的……我那个在政府里当小职员的表哥!”
孙连城嫌弃地抽了抽腿,没抽动。
淦!这黑哥们儿力气还挺大。
这桩由一个咸鱼引发的“神迹”,插上翅膀一般,在短短半天之内,传遍了方圆百里的所有村落和势力范围。故事在传播中被不断地添油加醋,版本从“中国工程师用神秘技术找到水源”迅速迭代到“东方圣人与大地沟通后用手指点出甘泉”,最终定格在了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终极版本:“猴面包树下的先知,言出法随,一念之间,唤醒沉睡千年的水龙!”
孙连城,这个只想躺平摸鱼的男人,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成了坎巴地区的新晋网红,哦不,是新晋神只。
消息传到奥科耶将军的庄园时,这位军阀正在用一把纯金的勺子,享用他从法国空运来的鱼子酱。当他听完姆蓬古带着哭腔和颤音的汇报后,手里的金勺子“当啷”一声掉在了名贵的地毯上。
他先是暴怒。水源,那是他控制这片区域所有村庄的命脉!是他最重要的财源!现在,那个中国人,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釜底抽薪,直接断了他的财路!这意味着他以后再也不能用一桶脏水换一袋粮食,再也不能让那些村民像狗一样祈求他的恩赐!
紧接着,暴怒被一种更深层次的情绪所取代——恐惧。
他想起了那个中国人诡异的平静,想起那杯莫名其妙的茶,想起那两只被他送去当做羞辱和威胁,却被对方坦然收下的鸡。现在,对方又搞出了这么一手神神叨叨的“求雨”!这一切串联起来,让奥科耶这个在枪林弹雨里打滚的枭雄,第一次感觉到了后背发凉。
这不是技术,这是巫术!是来自那个古老东方国度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可怕力量!
“这个混蛋!”奥科耶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鱼子酱和香槟碎了一地,“他是在向我宣战!”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要报复,要试探!他要看看这个所谓的“圣人”,到底有多大的神通!
“来人!”奥科耶对着门外怒吼,“从现在开始,封锁通往中国人营地的所有道路!一袋水泥,一根钢筋,都不许运进去!我倒要看看,他能用他的巫术,把房子变出来吗!”
与此同时,在坎巴共和国另一端的港口城市,一间装修奢华的办公室里。法国建工集团的坎巴项目负责人皮埃尔,也听说了这件事。他优雅地晃动着杯中的勃艮第红酒,听着手下的汇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轻蔑与嘲弄。
“什么?祈雨?唤醒水龙?”皮埃尔发出一连串的笑声,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我亲爱的让,你确定你不是在给我讲《一千零一夜》吗?这群非洲人,永远都是这么愚昧。”
“但先生,他们真的挖出了水,一口巨大的古井,就在中国人画的圈里。”手下小心翼翼地补充。
皮埃尔的笑声停了。他放下酒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自己公司正在建设的繁忙港口。
“巧合,一个幸运到极点的巧合而已。”他冷冷地说,“但是,这个巧合,打破了规矩。”
皮埃尔并不相信什么巫术,但他相信利益。在坎巴,唯一的“神”就是奥科耶,唯一的“神力”就是美金。所有人都必须通过贿赂奥科耶来办事,这是他们这些外国公司在这里生存的潜规则。现在,那个中国人,用一种近乎“作弊”的方式,绕过了奥科耶,直接解决了最大的难题。这不仅打了奥科耶的脸,也破坏了他们这些“玩家”之间的默契。
“我们不能让他这么轻松。”皮埃尔转过身,点了根雪茄,“派个机灵点的人,装成附近的村民,去他们营地周围看看。我倒要搞清楚,这个中国人,到底是运气好,还是藏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先进勘探技术。”
风暴正在酝酿,而风暴中心的孙连城,对此一无所知。
他此刻正享受着人生的高光时刻。
自从有了水,营地的生活质量发生了质的飞跃。老刘甚至用废弃的油桶和水管,给他搭了一个露天淋浴棚。当那清凉的井水从头顶浇下,洗去一身的燥热与黏腻时,孙连城舒服得差点哼出声来。
“这才是生活啊……”
更让他满意的是,老王和那几个留守工程师,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惊天大逆转。他们现在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崇拜,还有一丝“不明觉厉”的狂热。他们不再追着他汇报工作,不再催他想办法,而是自发地组织了起来。
孙连城有一次溜达到办公室,无意中看到他们在开会。老王拿着个小本本,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对着其他人说:“我们必须深刻领会孙书记的行为艺术!他昨天画圈,看似无意,实则蕴含着‘道法自然、顺势而为’的深刻哲理!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以前的思路都错了!我们太执着于技术和数据,却忽略了‘玄学’在工程项目中的指导性作用!”
旁边一个工程师扶了扶眼镜,激动地补充:“没错!孙书记的‘不作为’,其实是最大的‘作为’!他用躺平的姿态,化解了我们用尽全力也无法解决的矛盾!这是一种降维打击!我建议,我们应该把书记的日常言行都记录下来,编撰成册,就叫《孙书记思想坎巴实践指导纲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孙连城在门口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敲,你们这群工科狗,怎么比我在北莞市那帮信徒还会脑补?还搞上理论研究了?你们再这样下去,我就真成邪教头子了!
他赶紧溜了,生怕被这群走火入魔的家伙拉进去一起学习“孙连城思想”。
他还是觉得猴面包树下最舒服。
他发现,现在连午饭都不用愁了。那些感恩戴德的村民,每天都会派人送来最新鲜的食物。有刚挤出来的羊奶,有他们舍不得吃的野果,甚至还有人扛来了一整只烤好的羚羊。
不仅如此,村里的青壮年还自发地组成了巡逻队,日夜在营地外围巡逻。他们说,要保护“圣人”不被凡俗事务所打扰。
孙连城对此毫不在意,只当是民风淳朴。但他不知道,正是这支由长矛和弓箭组成的“圣人护卫队”,在那些崎岖的小路上,神出鬼没,硬生生地把奥科耶的陆路封锁给撕开了一道口子,让那些生活物资能源源不断地送进来。
皮埃尔派出的探子,在外面蹲守了三天,最后垂头丧气地回去复命。
“先生,我什么都没看到。”探子一脸困惑,“没有卫星天线,没有地质雷达,什么高科技设备都没有。那个中国负责人……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那棵树下喝茶、发呆,有时候还会看星星。”
“发呆?”皮埃尔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你确定他不是在通过某种便携设备接收数据?”
“我确定,先生。我有一次离得很近,他就是在发呆。哦,对了,他昨天下午一直在研究一只蚂蚁搬家,看了一个小时。”
皮埃尔:“……”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竞争对手,而是一个巨大的谜团。这背后一定有惊天的阴谋!这种反常的行为,绝对是为了掩盖某种他无法想象的秘密!
就在各方势力都在疯狂脑补的时候,孙连城正在为一件小事发愁。
那两只奥科耶送来的鸡,被老刘养在厨房后院,天天咯咯咯地叫,烦死了。
他看着那两只瘦鸡,觉得留着也是个麻烦,还浪费粮食。他大手一挥,对前来请示的老刘说道:“炖了。一只我们自己吃,另一只,送一碗汤去给奥科耶将军尝尝。毕竟邻居一场,要搞好睦邻友好关系嘛。”
他想的很简单,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把这破鸡炖了送回去,这事就算两清了,以后别来烦我。
可在老刘和恰好听到的老王耳朵里,这句话不啻于平地惊雷!
天啊!
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胸襟!
在解决了水源问题,彻底粉碎了军阀的威信之后,书记非但没有乘胜追击,反而选择送上一碗鸡汤!
这是宽宏!是警告!是告诉奥科耶,“我能解决你,但我选择放过你,你好自为之”!
这已经不是权谋了,这是“道”!是圣人对凡夫俗子的悲悯!
老刘和老王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悟了的圣光。他们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去执行这个神圣的任务。
半小时后。
一碗用瓦罐精心盛着,还飘着几片葱花的热气腾腾的鸡汤,被一个营地员工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奥科耶将军的营地门口。
卫兵通报之后,奥科耶的副官亲自出来,端走了那碗汤。
奥科耶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这碗鸡汤,黄澄澄的汤油下,是炖得烂熟的鸡肉。香气,还是那股熟悉的,他家乡的香料味道。
但他却感觉浑身发冷。
这碗汤,是用他送去的那只鸡做的。
他送去的是羞辱,对方还回来的是一碗汤。
这是什么意思?
是嘲讽他的礼物只配做汤?
是警告他,自己也能像炖这只鸡一样,把他给炖了?
还是……这汤里有毒?
他拿起勺子,闻了闻,香气扑鼻,没有任何异味。他又放下勺子,内心天人交战。一种前所未有的迷惑和恐惧,笼罩了他。
他死死地盯着那碗汤,仿佛那里面藏着一个能吞噬他的黑洞。许久,他抬起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虚弱的口吻,对他最信任的副官问道:
“你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