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小区。
寒玖曦与玄明径直走向目的地,8号楼2门502。
这是栋六层无电梯的老楼,一层住着四户,两侧是偏单,中间两户为直门独。
他们刚踏入冯家,便听见一间卧室里传来男子的哭声。
那哭声压抑得如同破布堵住了喉咙,时而哽咽着断成碎片,时而又化作含混的呜咽。
混着难以言说的绝望,和一声声的低喃。
寒玖曦感觉屋内的阴气比室外更甚,浓稠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更诡异的是,那哭声里竟重叠着两个声音。
一个是男人压抑的哭声,口中不断低喃着“对不起”。
另一个则是女子缥缈而悲凉,同样重复着“对不起”的呜咽。
没一会儿功夫。
屋里便传来那女子的声音骤然变了调,满是刺骨的愤怒:
“都该死!通通都该死!”
玄明目光一凝,盯着卧室门缝里涌出来的黑红色雾气。
低喝一声:“不好!”
说着,一把拉过寒玖曦,快速冲进房间。
来到卧室,二人便看到一“女子”披头散发,周身被黑红色的雾气包裹。
她的眼睛因愤怒,也慢慢地走向赤色的方向。
寒玖曦反应极快,抬手一张定魂符扔出去。
符纸便精准地打入,那团雾气凝聚的“女子”体内。
紧接着,
她身影一闪,来到女子身后,掌心泛起柔和的光。
开始运转功法,缓缓吸收“她”身上翻腾的阴煞气和怨气。
那些煞气被她吸入掌心后,瞬间转化为纯净的灵力,汇入她的体内。
另一边,
玄明则迅速将醉的一塌糊涂,满脸泪痕的男子弄晕,轻轻搬到床上让他躺好。
待“女子”身上的黑红色雾气淡了,露出她本来面貌后,寒玖曦才开口。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直达“女子”灵魂深处:“你再这样下去,就彻底入不了轮回了。”
刘凤霞的“身影”仍带着几分虚幻,她愤怒地瞪着突然闯入她家的两人。
全然不顾他们是如何进来的,也不问她们是谁,嘶吼道:“我要报仇!
我要为我儿子报仇!那些人都该死!
要不是他们,我就不会出事,我儿子也不会死。
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被那些人害死了!”
“可这也不是你报复的理由。”
寒玖曦语气未变,“难道你就不想,将来还有机会和你的丈夫、儿子再续前缘吗?”
“我……我还能和他们再续前缘?”
刘凤霞的怒火像是被这句话浇灭了些,声音里第一次透出几分茫然与希望。
“会吗?我还能见到我儿子?”
“只要能顺利进入轮回,总有机会。”寒玖曦对着她依旧平静的说。
然后,话锋一转,“但你再这样被怨气裹挟,不仅没机会轮回。
你身上的业障也会越来越重,到最后你连你自己都不认识。
到时候,你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杀人狂。
甚至你还会亲手杀死你最爱的人,你……真的希望发生那样的事吗?”
寒玖曦指着床上蜷缩的身影,“我想他定是爱惨了你。
你看他多痛苦呀!你说,他不恨,不怨吗?
你在这里待久了,他会沾染上你身体上的气息。
从此他不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人。
不管是脾气,运气,一切的一切都会走下坡路。
你忍心吗?”
刘凤霞已是泪流满面,想到最近老公的种种。
她疯狂的摇头,那头摇的寒玖曦生怕它会掉下来:“不。
我不要变成那样,我只想给那些人一些教训。
我……我没想害他们性命。”
“我不想让老冯有事,他的事业正是上升期。
他还有愿望没实现,他还没有成为院士,我,我……”
寒玖曦见她没有继续发狂,便问:“你家楼下那对老夫妻,是你做的吧?”
刘凤霞的“身影”颤了颤,没有否认。
但是眼里的恨意,怨毒,都不加掩饰,愤怒的说:“我没直接杀他们。
我只是在他们睡着后,悄悄打开了燃气灶。”
“即便如此,他们的死也与你脱不了干系,这因果早已定下。”寒玖曦道。
“人死于燃气中毒,开关是你打开的,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那是他们活该!”刘凤霞因愤怒,周身刚平稳的黑红雾气。
就如一壶烧开的沸水,咕嘟咕嘟翻滚着。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利刃劈开凝固的空气,每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
“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恨!
我们多少次跟他们沟通,别在楼道堆放垃圾,他们偏不听。
你越说,他们堆得越厉害,甚至把楼道堵得连人都难走。
以前我和老冯住单位宿舍,不常回来,并不在意这些。
直到我怀了孕,请了长假,才搬回这里住……”
“有次老冯提着东西上门找他们,好声好气说我怀了孕。
上下楼实在不方便,还主动说要帮他们把废品卖掉。”
说道这里,
她的呼吸变得又急又重,每一次吸气都像要把空气撕碎。
呼出的气息灼热得能点燃面前的一切。
“可那老不死的,不仅把老冯赶了出来。
还骂他是想图他们老两口的那点破烂钱!
更可气的是,转天那老不死的竟然故意在楼道里撒满黄豆!”
“我家对门那对小夫妻最倒霉,上班着急没看清脚下,俩人双双摔得爬不起来。
当时就被送进了医院,后来还报了警……”
寒玖曦看着她因愤怒,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燃烧着两簇火苗,视线死死锁住脚下的地面。
下面那是,那对老人的卧室。
她的嘴唇打着哆嗦,嘴角不自觉地抽动着,仿佛在极力克制着即将说出的话:
“幸亏那天我没出门,不然出事的肯定是我。”
寒玖曦见她气息平稳,站在那里,没说说话,安静地听着她说。
刘凤霞猛地喘一口粗气,像是要往怒火里再添一把柴,她的嗓音有些嘶哑:
“可自那以后,那老东西行事更恶劣了。
不是在楼道泼过期的油,就是扔豆子。
甚至,甚至他还把粪便,扔在楼上的楼梯口处!”
“警察来了好几次,管过也吓唬过,根本没用。
我们还找过他们的儿女沟通,一开始人家说话还算客气。
后来在找他们,就变了脸,说‘我爸妈在这住了大半辈子,怎么就偏偏针对你们’。
再到最后,连我们的电话都不接了!”
刘凤霞说完这些话,
寒玖曦明显能看到,她太阳穴处突突直跳,黑色筋脉在脖颈上蜿蜒凸起,像一条条愤怒的蚯蚓。
她默默地又把手贴在刘凤霞的后背,看到一切恢复正常。
刘凤霞现在也平静下来,“我家这一层四户人家。
中间两户一直往外租着,这事儿一出,人家很快就搬走了。
与我家对门的小夫妻,他们的情况和我们一样,也是外省来的……”
寒玖曦听到这里,竟一时语塞,她实在没想到,世上竟有这般蛮不讲理的老人。
若是刘凤霞说的句句属实,那这怨气的由来,倒也多了几分让人心塞的缘由。
她定了定神,接着问:“那其他几家出事,又是怎么回事?”
刘凤霞的“目光”落在床上,看着醉倒的丈夫怀里紧紧抱着,她和孩子的衣服。
“身影”又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声音满是痛苦:“5号楼那家……
我出事那天,是他的私家车堵在了救护车后边!
救护车出不去,医护人员和片警给他家打了好久的电话,都没人接。
最后还是一个快递小哥喊了一帮人,硬生生把车抬开,救护车才得以出去!”
“还有7号楼那户,是当时给我救治的大夫!”
她的语气骤然又冷了几分,“要不是他拦着另一个大夫给我剖腹。
要是‘剖腹或许还能保住孩子’,我老家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
可他偏说,就算救活那孩子,以后也是个药罐子,平白给家里添负担!”
说到最痛处,她突然抓住自己的头发向后猛地一扯。
“别扯了,再扯就更丑了。”
看着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寒玖曦闻言沉默了。
从医学角度看,那大夫的话或许有几分道理。
可落在痛失孩子的母亲耳中,却是最残忍的利刃。
她压下心头的复杂,
先问了句没懂的老话,也算是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的孩子当时几个月了?”
刘凤霞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小腹,声音带着无尽的悲伤:“差,差三天满28周。”
28周便是七个月。
寒玖曦瞬间懂了“七活八不活”的含义。
可,这有科学依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