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应生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动作流畅而安静地将两人的行李箱小心翼翼地放置在玄关处一个角柜旁。
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屋内任何一件价值连城的陈设,微微躬身道:“行李已为您放置妥当。如若需要任何服务,请随时使用房间内线或呼叫铃。房间里的衣服都是为两位新添置的,请放心穿取。
祝二位入住愉快。”
说完,便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那扇隔音效果极佳的门。
当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确认外界彻底隔绝后,楚欣然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懈。
她环顾着这间宽敞得超乎想象的套房,目光最终被那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的巨大落地窗牢牢抓住。
“天哪——!”她再也抑制不住,双手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震撼的惊呼,眼睛瞪得滚圆越过一架硕大的白色的钢琴,“这个落地窗……这也太漂亮了!!!”
窗外,是城市华灯初上的璀璨画卷,天际线在暮色中勾勒出壮丽的轮廓,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繁华触手可及,却又被一层绝对洁净的高科技玻璃隔绝了喧嚣。
张维站在她身后,同样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喉咙莫名有些发干。
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昂贵的波斯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室内安静得能听到两人细微的呼吸。
巨大的落地窗不仅带来视觉冲击,更无声地诉说着这房间令人咋舌的价值。
他深吸一口气,
“然然,”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转身看向楚欣然,“要不……咱们还是找前台换一间吧?这个……这个规格,咱们住着也太……太没必要了。”
他指着几乎能容纳下他们整个小家的客厅、那流光溢彩的水晶吧台、还有个小型会客室,以及通往卧室和更衣室的隐秘门廊。
楚欣然脸上的兴奋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以为然的理智。
她用力地点点头:“嗯,你说得对。有多大本事吃多少碗饭。”
她拿出手机,快速搜索了一下房型价格,屏幕上的数字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你看,这间套房一晚就要元!得咱俩一个多月工资啊……太不值得了。”
张维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歉意和一丝窘迫,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唉,真对不起啊然然,怪我这点津贴……给你丢脸了……”
面对这样的消费层级,他那点军人津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楚欣然闻言,反而笑了出来,嗔怪地拍了他胳膊一下:“行了行了,咱俩谁还笑话谁啊。你津贴少,我工资也不高,半斤八两。快去打电话换房吧。”
张维立刻拿起造型别致、触手温润的白色内线电话听筒,按下了前台键。
几乎是瞬间,对面就传来前台接待员那把柔和甜美、带着标准职业化亲切的声音:“您好,贵宾服务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张维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你好,前台吗?是这样的,我们现在住的这个套房……只有两个人住实在太大了。能不能麻烦您帮我们换一间最普通的双人房就可以,谢谢!”
前台美女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完美的柔软和耐心:“非常抱歉,先生。请问是房间的设施、环境或是服务有哪里让您感到不满意吗?我们会立刻为您解决的。”
“不不不,没有不满意!”张维连忙解释,“就是觉得太大了,给我们换个小点的普通房间就行。”
前台美女的声音带着歉意:“先生,非常理解您的心情。不过,您目前持有的本店龙卡权限,仅适用于我店顶层的二十间特色套房之间的任意调换。
您可以随时莅临前台,在我们的套房模型展示区亲自挑选心仪的房型,或者通过我们官方App的VIp专属界面进行线上预览和更换哦。”
她的解释滴水不漏,专业而礼貌,却彻底堵死了通往“普通房”的道路。
张维拿着听筒,一时语塞:“……意思是,我不能用自己的身份信息再重新预订一间普通房吗?”
他做着最后的挣扎。
“是的,先生,非常抱歉。龙卡贵宾的权限对应的是专属套房体验。” 前台美女的声音甜美依旧,却像一道无形的玻璃墙。
“……哦,好,知道了。”张维讪讪地放下电话听筒,转过身,看向正望着他的楚欣然。
“媳妇儿,看来这钱……咱们是花定了!”
楚欣然眨眨眼:“那怎么办?”
“怎么办?”张维耸耸肩:“反正人家不给退,两万八就两万八!又不是花不起!!咱可不能浪费!”
楚欣然看着张维冒着火星子的眼睛,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想干嘛!”
张维单手将自己的扣子解开,笑得痞气:“干嘛?”
“干*!”
然后………
张维就知道这个总统套房到底有多贴心了。
床上的玫瑰花瓣在身上是会融化的;
奢华的大床怎么用力都不出响的;
浴巾叠成的小天鹅是爱心的;
杜蕾斯还是带薄荷冰感的;
浴刚是会自动按摩蓄热水的;
洗手台是加宽带温度的;
沙发是怎么跪膝盖都不会痛的;
就连楚欣然最喜欢的落地窗,
都是单面加热还不出哈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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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大班长奋勇拼搏的时刻,
林白也没闲着。
他要来王叔的手机,给自己的慈善基金会打电话,
铃声响过三秒,对方就接过电话,对面的声音非常嘈杂,似是走出一段距离,这个冷静的声音才响起:“山哥,怎么想起我了?”
林白:“...............”
他没想到他的法律顾问和王叔关系还挺熟稔。
他清清喉咙:“是我。”
电话那头原本带着点随意的气氛陡然一变!
凝滞后,那个冷静的声音瞬间切换成绝对的恭敬和难以抑制的激动,音量都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小林总?!天哪!是您!谢天谢地!您终于醒了!”
林白安静地听着,电话那头似乎彻底远离了喧嚣中心,背景音变得异常安静,只有轻微的风声。
他几乎能想象出对方应该是找了一个临时板房或者帐篷的角落,确保谈话的私密性。
“你们……” 林白顿了顿,一个地名几乎是直觉般跃入脑海,“是在安平?”
法律顾问的声音带着由衷的钦佩,甚至有点笑意:“小林总真是料事如神!是的,我们在安平。确切地说,我们的团队目前在红柳树村驻扎点。”
“红柳树村……” 林白咀嚼着这个地名,沉默了半秒,他才哑声问出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那里……现在还好吗?” 他问得简单,却承载着沉甸甸的关切。
电话那端的法律顾问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混杂着疲惫、目睹过劫难后的沉重,但也有一份清晰的希望:“总体来说,在各方努力下,情况正在稳步向好。”
他语速平稳下来,恢复了专业干练的汇报口吻,“政府部门主导的救援早已转入恢复重建阶段,流程非常完善高效,安置、防疫、物资分发都井然有序。
咱们基金会目前的工作重心,是按照之前制定的应急章程,重点关注那些在此次地震中痛失至亲、失去依靠的未成年儿童,
正在依法、合规地将符合条件的孩子纳入我们长期资助计划的范畴,确保他们后续生活和教育的基本保障。”
“知道了。” 林白的声音低沉下去,“辛苦你们了,条件艰苦,多注意安全。”
“我们不辛苦,这些都是分内之事。”
法律顾问的声音温和下来,带上了一丝真诚的笑意,“倒是小林总您……您可能不知道,在这片土地上,您的名字几乎成了一个传奇。
村民们,谈论起您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他的语气带上了一种与有荣焉的口吻,“他们说您如何在余震不断、房倒屋塌的最危险时刻,单枪匹马冲进废墟,硬是用肩膀扛出了被埋的人;
说您如何以一人之力,在危墙下救了好几位陷进去的战友;还说……”
顾问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叹,“说您当时就趴在那布满裂缝的水泥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听了听,就能断定学校废墟底下压了多少个活着的孩子……
小林总,您在这里,都快被大家传成‘神’了!”
林白握着电话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微微泛白。
他眼角的余光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床边那道沉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他的奶奶,
林老夫人,正静静地坐在那里,那双历经世事却依旧清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牢牢地锁在他脸上。
此刻从电话里清晰地流淌出来的事迹,在这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要命!
林白感觉脸颊似乎有点发烫,心里恨不得立刻上前捂住那位平时言辞犀利、此刻却滔滔不绝的法律顾问的嘴!
这些话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当着奶奶的面……
“咳咳!” 林白重重地咳了两声,试图打断对方澎湃的叙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好……好的,我知道了!有你们在那边盯着,我就安心了。”
他几乎是抢着说完这句话,然后不等那头再有任何回应,飞快地、带着点狼狈地按下了挂断键。
通话结束的提示音响起,病房霎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林白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憋在胸口的浊气。
他慢吞吞地把手机递还给旁边一脸“我都听到了但我什么也不说”表情的王叔,
然后,像个犯了错被抓现行的孩子,慢慢地、一点点地耷拉下脑袋,用床单一点点遮住了他微微发烫的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