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萝卜显能暂栖身
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更宽的缝隙，露出那中年汉子满是疲惫、焦虑与惊疑的脸。他上下打量着门外这两个风尘仆仆、衣着破旧的不速之客，尤其是央金那明显带有吐蕃特征却带着异乡口音的容貌，以及她身后那个探头探脑、一看就是中原人的憨傻小子，眉头紧紧皱起。
“你们是什么人？怎知我阿妈中毒？”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警惕，手下意识地按在了门后可能藏有武器的地方。如今逻娑城风声鹤唳，任何陌生人都值得怀疑。
央金神色平静，目光坦然地看着他，用流利的吐蕃语快速低声道：“我们方才在巷口，无意中听到贵铺学徒与郎中的交谈。我略通医理，听闻是中了某种奇毒，危在旦夕。我等虽为外乡人，但佛曰慈悲为怀，或许有偏方可一试，故而冒昧前来。”
她刻意忽略了“龙胆草”的具体名称，只说“偏方”，以免显得太过未卜先知，同时点出“佛曰”，隐晦地暗示自己与佛门有关，却又不直接点破。
中年汉子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减少，反而更添疑惑：“偏方？什么偏方？连城里最好的郎中和我们药铺世代积攒的方子都束手无策，你们能有什么办法？”他的目光扫过两人空空如也的行囊，显然不信他们能拿出什么灵丹妙药。
央金知道空口无凭，必须拿出点实际的东西。她侧身让开一点，指了指身后的玄觉，以及他怀里那个鼓鼓囊囊、此刻看起来无比朴实无华的皮囊。
“我这位同伴，家中世代经营药圃，对草木生机颇有研究。”央金面不改色地给玄觉安了个身份，“他随身带有一味祖传的……‘灵根’，对驱毒化瘀或有奇效。或许可暂缓老夫人病情，争取寻得龙胆草的时间。”
“灵根？”中年汉子目光落在玄觉怀里的皮囊上，眉头皱得更紧。那皮囊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还有点脏，实在无法让人将其与“灵根”联系起来。他身后药铺的几个伙计也探头看来，脸上都露出怀疑甚至轻蔑的神色。
玄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脸涨得通红，手紧紧捂着皮囊，结结巴巴地用刚学的蹩脚吐蕃语说道：“就……就是……萝……呃……药！是好药！”
他这副模样，更是毫无说服力。
中年汉子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显然认为这两人是来捣乱或者别有所图的骗子，挥手就要关门：“不必了！我们自有办法！你们……”
就在这时，里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紧接着是小女孩惊恐的哭叫：“阿妈！阿妈你怎么了！吐……吐血了！”
中年汉子脸色骤变，再也顾不上门外的两人，猛地转身冲向里屋！
央金和玄觉对视一眼，也趁机跟了进去。
药铺内堂光线昏暗，充满了浓郁的草药味和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简陋的床榻上，一位老妇人正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剧烈抽搐，大口大口的黑红色血液从她口中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和破旧的毯子。她的脸色已经从灰败转为一种可怕的青黑色，气息游离，眼看就要不行了。
旁边的小女孩吓得以哇哇大哭，几个伙计也手忙脚乱，却束手无策。
“阿妈！”中年汉子扑到床前，声音带着哭腔，满脸绝望。
“让开！”央金厉喝一声，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拉开那中年汉子，对玄觉急道，“快！萝卜！”
玄觉也被这惨状吓住了，闻言手忙脚乱地解开皮囊，掏出那颗依旧青翠水灵、与周围绝望气氛格格不入的大萝卜！
“捣碎！挤出汁水！”央金快速吩咐，同时出手如电，连点老妇人胸前几处大穴，试图稳住她溃散的生机。
药铺众人都被央金这突如其来的强势和玄觉还真掏出个大萝卜的举动惊呆了，一时间竟没人阻止。
玄觉慌乱地四下张望，看到旁边药碾，也顾不上干净与否，将萝卜塞进去就拼命捣了起来。说来也怪，那萝卜极易捣烂，瞬间就溢出大量清亮微粘的汁液，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淡淡檀香味的清新气息，瞬间冲淡了屋内的腥甜味。
央金接过玄觉递来的、盛着小半碗萝卜汁的破碗，小心翼翼地撬开老妇人的牙关，将汁液缓缓灌了进去。
屋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老妇人的反应。那中年汉子拳头紧握，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眼神复杂地盯着那碗“萝卜汁”，既有一丝绝境中的渺茫希望，又充满了怀疑与恐惧。
时间仿佛凝固。
几息之后，奇迹发生了！
老妇人剧烈的抽搐竟然缓缓平息下来！脸上那可怕的青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褪去！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死气！她喉咙里发出几声轻微的咕噜声，原本游离的气息竟然变得平稳悠长了许多！
又过了片刻，她甚至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虽然虚弱，却有了焦距，茫然地看着围在床边的众人。
“阿妈！”中年汉子惊喜交加，扑通一声跪在床前，紧紧握住老妇人的手，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小女孩也止住了哭泣，呆呆地看着奶奶。
药铺的伙计们更是目瞪口呆，看看转危为安的老夫人，又看看那碗还残留着些许汁液的破碗，以及旁边那颗被捣得稀烂的青萝卜，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这真是萝卜？！什么萝卜能有如此立竿见影、近乎神迹的解毒奇效？！
央金暗暗松了口气，心中也是波澜起伏。她赌对了！这蕴含了佛门圣地生机的萝卜，果然对这种邪门毒素有极强的克制净化之效！
她收起内力，退后一步，对那仍处于震惊中的中年汉子道：“毒素暂缓，但并未根除，仍需龙胆草才能真正解毒。不过老夫人性命应暂无大碍了。”
中年汉子这才回过神来，猛地转身，对着央金和玄觉就要磕头：“多谢恩人！多谢恩人救命之恩！扎西有眼无珠，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恩人受我一拜！”
央金连忙扶住他：“举手之劳，不必如此。我等也是恰逢其会。”
扎西（中年汉子）激动得语无伦次：“这哪里是举手之劳！这是救我阿妈的命！救我全家的命！恩人！你们……你们需要什么？只要我扎西有，绝不推辞！”
央金要的就是这句话。她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我二人确有要事需进入逻娑城，但如今城门盘查极严，我这位同伴又是中原面貌，难以通过。不知扎西大哥可有办法？”
扎西闻言，脸上激动的神色稍稍收敛，露出一丝为难和警惕：“进城……现在确实极难。那些守城的兵爷和……和那些红衣喇嘛，查得特别紧，尤其是对外乡人……”他仔细看了看玄觉，低声说道，“这位小兄弟的模样，确实扎眼……”
他沉吟片刻，一咬牙道：“不过恩人放心！你们救了我阿妈，就是我家天大的恩人！这个忙我一定帮！你们先在铺子后院歇下，我想想办法！最近正好有一批药材要送进城内一家大寺院，或许可以让你们混在送药的队伍里！”
央金心中一亮，这正是他们需要的！她连忙拱手：“如此，多谢扎西大哥！”
“应该的！应该的！”扎西连连摆手，态度已然完全不同。他连忙吩咐伙计收拾出后院一间干净的杂物房，又拿来干净的食物和热水招待两人。
暂时有了落脚点，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放松。玄觉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糌粑和酥油茶，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扎西看着玄觉那副憨态和那颗“功勋萝卜”，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恩人……您这……灵根……究竟是何宝物？竟有如此神效？”
玄觉老实回答：“就是……萝卜啊。我种的。”
扎西：“……” 他显然不信，只当是恩人不愿透露秘方，讪笑两声，不再多问，心里却已将这两人视为深藏不露的奇人。
安排妥当后，扎西便匆匆出门，显然是去运作混入送药队伍的事情了。
央金和玄觉留在后院小屋里。玄觉终于能吃上一顿安生饭，虽然只是简单的糌粑，却觉得无比香甜。
央金却没有动食物，她走到窗边，透过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街道。虽然暂时安全，但她不敢有丝毫大意。血莲教的阴影无处不在。
忽然，她的目光凝固在斜对面一处屋顶的阴影里——那里，似乎有极其轻微的反光一闪而过！像是某种金属器物，或者……窥视的镜片？
几乎是同时，怀里那块一直安静的“血莲令”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散发出一丝微弱的、冰凉的气息！
央金心中猛地一凛！
有监视！而且对方动用了能引发令牌感应的特定手段！
他们并没有真正摆脱追踪！血莲教的人，或许早就料到了他们会尝试从民间渠道入手，甚至……这个扎西的药铺，也未必绝对安全！
刚刚获得的片刻安宁，瞬间被更大的危机感所取代。
圣城虽在脚下，却依旧步步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