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班师回朝的路上,气氛一日比一日凝重。
北境的狼烟,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龙舟舰队虽然依旧气势恢宏。
但那份南下时的闲庭信步,早已被一种山雨欲来的肃杀所取代。
这日,舰队行至一处水流平缓的宽阔江段。
两岸是绵延数十里的开阔平原,地势平坦,一马平川。
正是骑兵驰骋的绝佳战场。
朱由检下令,全军靠岸,就地休整三日。
这道命令让不少人摸不着头脑。
如今北境战事吃紧,不是应该日夜兼程,全速回京吗?
只有少数几位核心女将,从陛下那平静的眸子里,看出了几分玩味。
果然,大军刚刚扎下营盘,朱由检的第二道旨意就下来了。
他要在此地,举行一场小规模的军事对抗演习。
演习的一方,是孙尚香引以为傲的烈雀骑。
她可以出动一千五百名最精锐的骑兵。
而另一方,则是王异临时从白杆兵老兵中挑选出来。
刚刚组建不到十天,人数只有区区五百的寒川铁卫雏形。
演习的规则很简单。
烈雀骑从五里外发动冲锋,目标是凿穿寒川铁卫的军阵。
只要有一骑能冲破底线,便算烈雀骑获胜。
反之,则算寒川铁卫获胜。
为了模拟真实战场,士兵们都换上了特制的训练武器。
身上也佩戴了黄月英发明的碰撞发烟器。
一旦受到足以致命的冲击,便会冒出红色的浓烟,代表此人已经阵亡。
这道旨意一出,整个大营都炸了锅。
“陛下,这……这不是欺负人吗?”
孙尚香第一个就跳了出来,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瞪得老大,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几步走到朱由检面前,嘟着嘴,语气里满是不解和几分得意。
“步兵对骑兵,还是三比一的人数劣势,这怎么打?”
她挺了挺那饱满的胸脯,一脸傲娇地说道:
“陛下,您可得跟王将军说清楚,我这烈雀骑冲起来,可是收不住的。”
“万一真伤了她的人,可别怪我没提前打招呼!”
在她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演习,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碾压!
是陛下为了检验她烈雀骑的冲锋能力,特意给王异这支新部队安排的陪练。
她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等会儿要用哪种冲锋阵型。
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华丽地冲垮对方的阵线,好在陛下面前挣足了面子。
周围的将士们也大多是这么想的。
骑兵打步兵,自古以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优势。
更何况还是在这种最适合骑兵发挥的平原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同情,落在了那个如冰雕般静立的女子身上。
然而,王异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冷。
她对孙尚香那近乎挑衅的话语充耳不闻。
只是对着朱由检,平静地单膝跪地。
“末将,领旨。”
那声音,像是两块冰在雪夜里轻轻撞了一下,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朱由检满意地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就是要用这场在所有人看来都毫无悬念的演习。
来给孙尚香,给所有还停留在旧时代战争思维里的人,好好地上一课!
半个时辰后,演习正式开始。
广袤的平原之上,五百名寒川铁卫,已经结成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单薄的方阵。
他们身披着黄月英连夜赶工出来的特制重甲。
甲胄之上,还连接着一些奇怪的黄铜管道,一套套移动的蒸汽锅炉。
手中,则握着一柄柄长达一丈有余,刀身雪亮,造型狰狞的特制长柄战刀,陌刀!
而在他们对面五里之外。
一千五百名烈雀骑,已经排开了冲锋的阵型。
孙尚香一身火红皮甲,手持长弓,胯下是神骏的汗血宝马。
她看着远处那个小小的方阵,嘴角泛起一抹自信的笑意。
“姐妹们!”
她清脆的声音响彻云霄。
“让王将军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战争!”
“冲锋!”
随着她一声令下,一千五百名精锐骑兵,同时催动战马!
大地开始颤抖!
一千五百匹战马汇聚成的钢铁洪流,带起漫天烟尘。
以碾碎一切的气势,朝着那个小小的步兵方阵,猛扑过去!
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让在观礼台上的秦良玉等人都看得心头发紧!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步兵胆寒的冲锋,王异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波澜。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洪流。
直到烈雀骑的前锋,冲入距离她阵前三百步的范围!
王异那冰冷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一丝杀机。
她缓缓举起了右手。
“起!”
一个冰冷的字,从她口中吐出。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只听一阵密集的、如同冰层碎裂的脆响,在烈雀骑冲锋的路线上,猛然爆开!
无数道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流,毫无征兆地从地面之下喷涌而出!
那些被朱由检命名为霜冻地雷的恐怖陷阱,被马蹄的压力当场触发!
冲在最前面的上百匹战马,发出了惊恐至极的悲鸣!
它们的马蹄,被一只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抓住。
一层厚厚的冰霜,迅速从马蹄向上蔓延,转眼就将它们的半条腿,都冻成了剔透的冰雕!
高速冲锋的惯性,与被当场锁死的马腿,形成了最致命的矛盾!
一连串血肉爆裂的闷响!
那些被冻住的马腿,根本承受不住这股恐怖的拉扯力,连同骨头一起,被硬生生撕裂、崩碎!
冲在最前面的上百名烈雀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人仰马翻地滚倒在地。
随即引发了规模巨大的连环撞击!
整个烈雀骑引以为傲的冲锋阵型,顷刻间乱成了一锅粥!
“怎么回事?!”
后方指挥的孙尚香,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傻了!
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就在烈雀骑的阵型陷入混乱的那一刻。
王异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斩。”
“喏!”
五百名寒川铁卫,发出一声整齐划一的低吼。
他们迈开了沉重的步伐。
他们走的很慢,但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之上,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们手中的陌刀,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他们就像一群从地狱里走出来的行刑官。
从容不迫地,走进了那片混乱的、已经彻底失去速度优势的骑兵阵中。
接下来,便是一场单方面的、毫无悬念的屠杀!
噗嗤!
一名寒川铁卫双手握住陌刀,对着一匹还在挣扎的战马,横着就是一刀!
雪亮的刀光闪过,那匹高大的战马,竟连同它背上的骑手,被拦腰斩成了两截!
代表阵亡的红色烟雾,猛地升起!
噗嗤!噗嗤!噗嗤!
冰冷的刀光,在混乱的骑兵阵中,不断地亮起。
每一次亮起,都伴随着一道红色烟雾的升腾。
那些曾经在马上威风凛凛的烈雀骑。
此刻在这些手持陌刀的重甲步兵面前,脆弱得就像待宰的羔羊。
他们的马刀,根本无法劈开对方厚重的冰霜重甲。
而对方那长达一丈的陌刀,却能轻而易举地,连人带马,一刀两断!
观礼台上,鸦雀无声。
秦良玉那张清冷的脸上,写满了震撼。
祝融夫人那双野性的眸子里,也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而孙尚香,这位一向骄傲得像只小孔雀的弓腰姬,此刻正呆呆地站在指挥台上。
她看着自己的精锐骑兵,在对方面前被砍瓜切菜般地屠戮。
看着那一片片不断升起的红色烟雾……
她那张美艳的俏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片苍白。
那双总是带着骄傲与自信的桃花眼,此刻瞪得浑圆,里面充满了茫然和恐惧。
最终,当演习结束的号角吹响。
平原之上,一千五百名烈雀骑,阵亡过半。
剩下的人也是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而对面的寒川铁卫,阵型依旧整齐。
五百人中,冒起红色烟雾的,寥寥无几。
王异收回陌刀,对着观礼台的方向,平静地,再次单膝跪地。
“幸不辱命。”
朱由检看着这个结果,又看了看远处那个已经彻底石化的孙尚香,嘴角的笑意,越发玩味。
他缓缓开口,声音传遍全场。
“尚香。”
“现在明白了吗?”
“战场之上,没有永恒的王者,只有最合适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