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码头上。
这气氛从诡异沉重,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陈谦关跪在最前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嗓子都快喊哑了。
他觉得自个儿这会儿就是大明的脊梁。
是社稷的柱石!
是那敢跟昏君叫板的千古忠臣!
他每喊一句“陛下三思”。
身后那几百个文官就跟着捶胸顿足,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好像大明江山下一刻就要在他们眼前塌了一样。
周围几十万来接驾的老百姓,全都看傻了。
这……这是干嘛呢?
皇帝陛下不是刚打了大胜仗,平了西南的叛乱吗?
这可是开疆拓土的大功劳啊!
怎么到了这帮朝廷大官的嘴里,就成了祸国殃民的昏君了?
老百姓们脑子朴素,一下没转过这个弯来。
他们只晓得,这位年轻的皇上,让他们瞧见了希望。
瞧见了一个强大明朝的影子。
可眼前这帮哭哭啼啼的官老爷,除了整天念叨些听不懂的祖宗之法,圣人纲常。
好像也没干过啥正经事。
船头上,孙尚香的肺都快气炸了。
“他娘的!这帮老东西,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一绝!”
她咬着牙低声骂,要不是秦良玉死死拽着她胳膊。
她早提着剑跳下去,挨个给这帮老腐儒的脑袋开个瓢了!
祝融夫人则很有兴致地舔了舔嘴角。
那双野性的眸子里,闪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在她眼里,这帮叽叽喳喳,连鸡都抓不住的男人,比林子里最弱的兔子还可笑。
而王异,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那双冰冷的眸子,死死锁定了跪在最前头,哭得最来劲的陈谦关。
在她眼中,这个老头,和那些只会动嘴皮子祸害国家,最后闹得家破人亡的内贼,没半点区别。
她身上的寒气越来越重,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冷得要结霜。
可是,处在风暴中心的朱由检,脸上的表情还是那副懒洋洋,又带着点玩味的笑。
他静静地看着底下那群出尽洋相的忠臣。
欣赏着他们自以为是,淋漓尽致的表演。
就像在看一群不知道死活的蚂蚁,在自己脚底下瞎折腾。
眼看这场死谏大戏的气氛已经烘托到了极点。
陈谦关甚至在琢磨着,要不要真往码头的石柱上撞一下。
好把这场戏推向高潮,给自己博个流芳千古的忠烈名声。
朱由检终于动了。
他没开口,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把目光,淡淡地从陈谦关那张老脸上挪开。
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身边的祝融夫人。
一个眼神。
就这么一个眼神。
祝融夫人立刻心领神会。
那张狂野美艳的脸上,绽开一个嗜血又残忍的笑容。
她等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
只见她莲步轻移,走到船舷边,根本不理底下人惊愕或疑惑的目光。
她把两根手指放在唇边,对着龙舟那黑洞洞的船舱方向。
吹出了一声短促、尖锐,却充满了原始野性力量的呼哨!
咻——!
这哨声不大,却好像有种奇怪的魔力,一下子就盖过了码头上所有的哭喊和吵闹。
下一秒!
吼——————!!!
一声完全不像人世间该有的,充满了凶狠和暴戾的虎啸,猛地从龙舟深处炸响!
那声音,像是天上的滚滚闷雷,又像是地底下传来的轰鸣!
整个通州码头,连同水面上庞大的龙舟舰队,都跟着这声咆哮,剧烈地抖了一下!
所有人的哭声,喊声,议论声,在这一刻,一下子全没了!
码头上,几十万军民,齐刷刷地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安静!
所有人的心都揪成了一团,好像连跳都不会跳了!
还没等他们从这恐怖的咆哮里回过神来。
一道巨大的黑黄身影,带着斑斓色彩,猛地从龙舟的甲板上弹射而起!
那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充满力量的弧线,带着一股能压垮一切的气势,重重砸在码头的空地上!
只听一声闷响,坚硬的青石板地面,居然被砸出了蛛网一样的裂纹!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那是一头虎!
一头体型大得跟犀牛一样,肩高快赶上一个成年人的吊睛白额斑斓猛虎!
它那身油亮的皮毛像最华丽的锦缎。
虬结的肌肉在皮毛下滚动,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那对铜铃似的虎眼,闪着残忍又嗜血的凶光。
光是被它看上一眼,就让人骨头缝里都冒寒气!
这头巨虎稳稳落在地上,抖了抖威风凛凛的虎躯。
张开那长满利刃般獠牙的血盆大口。
对着眼前那群跪在地上,已经彻底吓傻了的文官们,又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
吼——!!!
一股腥臭的狂风,裹着让人作呕的血气,像一堵墙似的,狠狠拍在了百官的脸上!
前一刻,还一个个慷慨激昂,引经据典,好像随时准备为天地正气去死的清流名士们。
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啊——!妖、妖怪啊!”
“救命!快来人救命啊!”
“娘啊!我不想死啊!”
哭爹喊娘的尖叫声,响成一片。
刚才还整齐严肃的队列,一下乱成了一锅粥。
有人吓得屁滚尿流,瘫在地上,屎尿都出来了,散发出一阵阵恶臭。
有人连滚带爬,也顾不上什么官威体面了,拼了命地想往人群后头钻。
更有几个年纪大的,两眼一翻,口吐白沫,竟然当场活活吓晕了过去!
之前哭得最响,演得最投入的内阁首辅陈谦关。
此刻更是脸跟金纸一样,浑身抖得跟风里的落叶似的。
嘴巴张得老大,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裤裆那儿,一大片湿濡迅速扩大……
什么文人风骨,什么浩然正气。
在这头代表着最原始、最纯粹暴力的凶兽面前,被撕得稀巴烂,连个渣都不剩!
看着底下这群出尽洋相的忠臣,朱由检脸上的玩味笑意,更浓了。
他这才慢悠悠地,从船头踱步出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片狼藉。
他的声音带着点儿闲适的笑意。
可听在每个还能喘气的文官耳朵里,却狠狠扎了进去。
“诸位爱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头正用戏谑眼神打量着猎物的巨虎。
懒洋洋地问道:
“现在,你们是想与朕讲道理,还是想与朕的这头爱宠,讲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