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宝一岁多了,天天在炕上爬,对走路充满了向往,青山看着满炕爬的儿子,美玲时不时进房看一眼,看着青山这样子道:
“不急,爬几个月慢慢就会走了。”
美玲的声音温软,带着为人母的笃定。
她弯下腰,轻轻将小山宝从炕沿边捞回炕中央,小家伙却不乐意了,小胖腿一蹬,嘴里咿咿呀呀抗议着,小手使劲往炕沿扒拉,那副倔劲儿活脱脱像极了青山小时候的模样。
青山坐在炕沿,看着儿子圆滚滚的后脑勺,心里那点幸福满得快要溢出来。
窗外,雪粒子敲打着玻璃,簌簌作响,屋里却暖烘烘的,炕火烧得正旺,熏得人骨头缝都透着舒坦。
他伸手想逗逗儿子,小山宝却扭着身子躲开,乌溜溜的眼珠盯着炕下那双虎头鞋,那是美玲新做的,红底黑纹,喜庆得很。
“瞧这臭小子,心野着呢,”青山笑骂一句,声音里全是宠溺。
“跟他爹一个德行,刚会爬就惦记着跑。”美玲白了青山一眼,抬眼瞥了瞥窗外越下越密的雪,“眼瞅着腊月二十三了,年货备齐了没?”
“齐了,啥都不缺了,放心吧媳妇儿。”
他伸手把小山宝搂到怀里,小家伙不安分地扭动,小脚丫在他棉袄上乱蹬。
“别闹,爹给你唱个曲儿,”青山清了清嗓子,哼起一段荒腔走板的调子,“腊月里来雪花飘,家家户户蒸年糕……”
小山宝竟安静下来,仰着小脸,黑眼仁亮晶晶地盯着他,嘴角咧开,露出两颗小米牙。
美玲噗嗤一笑:“瞧你,调都跑山沟里去了,也不怕吓着孩子。”一伸手把孩子捞在怀里。
青山闲着无事了,上阁楼,把空间里的东西拾掇出来,烟酒,粮食,红纸,年画,罐头,糖果,点啥,鞭炮啥的要用的东西统统都拿出来放在阁楼上,家里人要用就自己取了。
咦!酒,对了,把这事忘的死死的了,买了一百斤散酒准备泡虎骨的,青山在家转了一圈,只看见老爸泡酒的坛子,没别的大坛子了。
“老爸,这酒坛子哪儿买的?我要两个大的,50斤的那种!”
“没得卖,这两个坛子还是老早传下来的,你要不去供销社问问去,他们那些装了酱油散酒的坛子,用完了之后都去哪儿了?看能不能捡个罢货儿。。。”
“得,我去问问吧。。”说干就干,青山开着吉普车奔镇上而来。
数九寒冬的,也抵挡不住老百姓赶集的热情,过年嘛,不管日子有多苦,都得让家人们有个希望,所以来镇上采买的人很多,有钱就多花,没钱就少花呗。
车开不进去了,人太多了,青山把车停在了供销社的200米开外,慢慢朝供销社走。
来到供销社,青山在这里脸熟的很,也没去排队,从忙碌的售货员点了点头道:
“吴主任在不?”
“在的,在办公室呢,同志你直接去找他吧。”说着继续忙碌着手上的活儿。
办公室门口,青山敲了敲吴大松办公室的门。
门里传来一声回应:“进来!”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烟熏久了。
青山推门进去,吴大松正坐在一张掉漆严重的办公桌后面,埋着头噼里啪啦地拨弄着一个大算盘,桌上堆着厚厚的账簿和一摞单据。
他抬起头,看清是青山,脸上立刻挤出笑容,放下算盘,顺手拿起桌上的“大前门”烟盒抖出一根。
“哟!青山兄弟!稀客稀客!快坐快坐!”吴大松热情地招呼着,绕过桌子把烟递过来,“这大冷天的,啥风把你吹来了?正好,刚沏的浓茶,暖暖身子!”说着就去拿桌角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红字的铁皮暖瓶和两个搪瓷缸子。
青山接过烟,没急着点,顺势在靠墙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条长椅上坐下。
屋里不大,除了办公桌椅和长椅,墙角还堆着些印着“白糖”“盐”字样的空麻袋。
“吴主任,打扰你忙了。”青山笑了笑,开门见山,“没啥大事,就是家里想弄两个大点的酒坛子,五十斤那种的。我爹说供销社以前装酱油散酒的大坛子可能有用完的,让我来问问,看能不能淘换两个旧的?”
吴大松正往搪瓷缸里倒开水,热气腾腾的。他闻言动作顿了一下,眉头习惯性地微蹙起来,像是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库房里的家底。
“啧,大酒坛子啊……”他倒好水,把搪瓷缸推到青山面前,自己坐回椅子上,拿起那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青山兄弟,你要说小的,装个十斤八斤的,库房犄角旮旯里兴许还能翻出几个磕边掉瓷的。可这五十斤的大家伙……”他摇摇头,带着点无奈,“难喽!你是知道的,咱社里现在散酒、酱油啥的,都改用那种带龙头的白塑料桶了,省地方还不怕磕碰。那种老粗陶的大坛子,笨重,占地方,还容易碎,早几年就不咋用了,有剩的也都处理给废品站了。”
青山端起搪瓷缸捂着手,缸子很烫,茶是那种最便宜的茶末子泡的,味道浓烈苦涩。他听着吴主任的话,心里那点希望凉了半截,现在供销社都有塑料桶,这个用来泡酒肯定不行。
“真一个都没了?”青山不死心地追问一句,“哪怕旧的、有点毛病的也行,只要能装东西不漏就成。”
吴大松又嘬了口烟,眯着眼想了想,忽然压低声音,身子往前探了探,带着点熟人间才有的推心置腹:“青山兄弟,咱俩谁跟谁,我也不瞒你。库房里是真没存货了。不过嘛……”他话锋一转,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你要真想淘换,倒是有个地方兴许有门路——镇东头老胡头那个废品收购站!那老家伙,啥破烂都收,也爱攒些瓶瓶罐罐的老物件。去年开春,我好像还瞅见他院里墙角摞着俩大缸,看着就是以前装酒的那种粗陶缸,个头不小!就是不知道破了没破,脏是肯定脏得够呛。你要不嫌麻烦,去他那儿碰碰运气?报我的名儿,那老胡头多少能给你点面子,价钱也好说。”
这消息让青山心里又活络起来。废品站脏点破点怕啥,能淘换到东西就成!他脸上露出笑容:“那敢情好!谢谢吴主任指点!我这就去老胡头那儿看看!”
“甭客气!”吴大松摆摆手,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去的时候留点神,老胡头那人,有时候认死理儿,价钱上别太较真,能成就成。实在不行……”他犹豫了一下,“回头我再帮你想想别的辙。”
“行,我明白了。主任你先忙,我这就过去!”青山感激地点点头,端起搪瓷缸把里面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喉咙里火辣辣的,身上倒暖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