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提科,塞拉斯的公寓。
夜深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在塞拉斯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并没有睡,也无法入睡。
书桌上那份加密简报的内容,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思绪。
而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连日来那个重复出现、逼真得令人窒息的噩梦。
他最终强迫自己躺下,关闭台灯,希望疲惫能战胜焦虑。
但睡眠并未带来安宁,反而将他拖入了那个熟悉的、血色弥漫的梦境…
…雨。冰冷的雨,砸在落地窗上,炸开水花。周围是上个世纪初英国家居风格,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旧书籍和浓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正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人。
是一个年轻男子,有着一头灿烂如阳光的金色短发,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显得异常耀眼。
他长得极其俊美,五官深刻,与伊森那种温和清澈的美感截然不同。
但奇怪的是,塞拉斯抱着他,一种撕心裂肺仿佛灵魂被硬生生剜去的剧痛却清晰地告诉他——这是伊森,这就是伊森。
男子蓝色的眼眸涣散地望着天花板,血水从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他的腹部有一个可怕的伤口,鲜血正汩汩地往外涌,染红了他浅色的衣服,也染红了塞拉斯颤抖的双手。
温度正迅速地从这具年轻的身体里流失。
“别怕…我的光…很快…很快就不疼了”塞拉斯听到自己细微颤抖的声音。
梦里,温热的血液透过他的指缝,粘稠而冰冷。
怀里的金发男子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涣散的目光微微聚焦,艰难地转向他,嘴角扯出微弱悲伤的弧度。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涌出的只有更多的血。
“伊森!”塞拉斯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那只无形的手攥紧、碾碎…
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疯狂地擂鼓,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额发和背心。
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下意识地摸向身边,冰冷的床单提醒着他,伊森远在万里之外。
又是这个梦。
一周了。连续七天,同一个梦境,分秒不差地在夜深人静时将他捕获。
每一次,他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失去挚爱的剜心之痛和彻骨绝望,每一次醒来心悸和冰冷都久久无法散去。
最初两天,他试图用理性来解释——只是因为伊森不在身边,加上“冥府摆渡人”的案子余波未平,自己过度担心导致的焦虑。
梦里陌生男子虽然感觉是伊森,但长相完全不同,这似乎也佐证了这只是潜意识扭曲后的产物。
可是,随着梦境一天天重复,分毫不差,那种真实的血液粘稠的触感、还有心脏被撕裂的剧痛…都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他开始毛骨悚然。
尤其是今天。
下午,里德主管亲自来找他,脸色凝重。他带来了一份来自最高层、加密等级为“眼线之外”的紧急简报。
简报的内容令人心惊
cIA通过隐秘渠道,捕捉到一些模糊但高度可信的信息,表明“冥府摆渡人”组织虽然核心实验室被毁,但其残存势力并未放弃报复。
他们的目标名单上,伊森·米勒的名字被重点标记——他在摧毁实验室中的关键作用,引起了对方极大的兴趣。
更让塞拉斯无法接受的是,简报最后附加了一条冰冷的命令
鉴于情报来源的敏感性和潜在风险,在cIA进一步核实并制定出周全方案前,暂时不对伊森·米勒探员透露相关信息
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影响中美交流项目。
FbI方面需保持常态联系,但需密切监控伊森所处环境的安全状况,如有异常立即上报。
“保持常态联系”?
“暂时不透露”?
塞拉斯当时几乎要捏碎那份简报。
他的最爱,在遥远的中国,可能正被一群疯狂的、精通各种暗杀技术的极端分子盯上
而他却被告知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只能在万里之外“密切监控”?
里德理解他的愤怒,但也只能无奈地表示这是多方协调和风险评估后的决定,涉及复杂的国际情报。
他们能做的,就是加紧推动保护方案的制定,并祈祷cIA的情报有误,或者对方不会那么快动手。
这个命令,像最后一把稻草,彻底压垮了塞拉斯连日来因噩梦而本就紧绷的神经。
那个金发男子倒在血泊中的画面,与“伊森被重点标记”冰冷的词语疯狂地交织在一起,在他脑海里不断闪回、放大。
为什么梦里是金发蓝眼?是因为梦境将其扭曲外化了?还是…这就是一种预示?一种超越理性的警告?
塞拉斯再也无法用“过度担心”来安慰自己。那种失去伊森的恐惧,从未如此真实迫近。
他猛地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指颤抖着,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拨通了伊森的视频电话。
他需要立刻看到他,确认他是安全的,活生生的,会笑的,会因为吃到美食而眼睛发亮的…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屏幕亮起,出现的是伊森睡眼惺忪、头发乱翘的脸庞,背景是北京公安午休室,窗帘遮挡着北京午后过分灿烂的阳光,室内光线昏暗。
“唔…塞拉斯?”伊森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时间。
“你怎么还没睡?匡提科那边都快凌晨一点了吧?做噩梦了吗?”
他敏锐地察觉到塞拉斯脸色不对,试图凑近屏幕看仔细些。
看到伊森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屏幕里,塞拉斯狂跳的心脏才稍微平复了一点,但呼吸依旧急促。
他贪婪地看着屏幕里的脸,那张他熟悉的此刻因睡意而显得柔软无害的脸庞。
这和他梦里那个金发蓝眼、浑身是血的形象截然不同,却奇异地加重了他的恐惧
仿佛那是伊森可能面临的某种他不了解的可怕未来。
“伊森…”
塞拉斯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没事吧?刚才…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他又一次问了这个问题,语气中的焦虑几乎要溢出屏幕。
伊森彻底醒了。
他坐起身,担忧地皱紧眉头
“塞拉斯,你到底怎么了?我没事,我刚在睡午觉,什么都没发生。你看起来糟透了。做噩梦了?”
他记得前几天视频时塞拉斯似乎就有些心神不宁。
塞拉斯看着伊森关切的眼神,那句“他们可能盯上你了”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他想起那份冰冷的命令,想起里德严肃的警告…他不能。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恐惧而可能给伊森带来更大的危险。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失控的情绪,努力让声音平稳下来
“…嗯。只是个噩梦。”
他深吸一口气,转移了话题,目光紧紧锁着伊森
“你那边…公寓的安保系统都检查过了吗?最近出门…一定要格外小心,不要去人少的地方,注意有没有人跟踪…”
他的话变得有些絮叨,充满了过度保护的意味。
伊森在屏幕那头静静地听着,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塞拉斯的状态绝对不正常。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担心,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恐惧。那个噩梦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对他影响这么大?
“塞拉斯,”
伊森打断他,声音温柔却坚定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是一个会被噩梦吓倒的人。是不是总部有什么事?关于我的?”
他试图追问。
塞拉斯的心脏猛地一缩。伊森太敏锐了。他几乎就要瞒不住了。
但最终,他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避开了伊森的目光,声音低沉
“真的没事…可能就是太想你了,加上最近压力有点大。”
他重复着苍白的解释,甚至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答应我,伊森,一定要万事小心,好吗?随时保持联系。”
伊森看着屏幕里明显在隐瞒什么的塞拉斯,看着他双眼布满血丝、写满挣扎的灰蓝色眼睛,心里又酸又胀。
他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这个男人打定主意要独自承受些什么。
他只好叹了口气,妥协道
“好吧…我不问了。但你也要答应我,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我在这里很安全,也很想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气氛,“明天我去尝尝豆汁儿,听说能壮胆,说不定也能驱噩梦?回国带给你 ”
塞拉斯看着伊森的笑容,心脏像被针扎一样刺痛。他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好…去吧。记得…注意安全。”
两人又沉默地对视了几秒,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无法言说。
“ 你继续睡吧。”塞拉斯最终先开口,声音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眷恋和不舍。
“嗯…你也快去睡 ”
“ 好 ”
视频再次挂断。
塞拉斯握着已然发烫的手机,颓然靠在床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房间里死寂一片,只剩下他沉重的心跳和未散的恐惧。
那个金发男子浑身是血倒下的画面,如同最恐怖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与伊森睡眼惺忪的脸庞重叠、交织…
他知道,今晚,以及接下来的很多个夜晚,他都无法安然入睡。
他必须做点什么。
绝不能坐以待毙。
哪怕违反命令,他也要确保伊森安全。
匡提科的办公室内。
塞拉斯·布仑纳站在里德的办公桌前,脸色因连日失眠和焦虑十分苍白,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却充满坚毅。
“我要请假。半个月。”塞拉斯的声音沙哑坚定。
里德抬起头,看着自己最得力的手下,眉头紧锁
“塞拉斯,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冥府摆渡人’的后续…”
“我知道。”
塞拉斯打断他,语气罕见地急躁
“但我必须去。现在。”
他无法解释那个血腥的噩梦和那份冰冷的命令如何日夜煎熬着他,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意图。
里德深深地看着他,目光锐利,仿佛要看进他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最终,他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因为伊森?”
塞拉斯没有否认,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里德揉了揉眉心
“上面的命令是保持常态,塞拉斯。你这样贸然过去,可能会惊动他们,甚至干扰到cIA那边的布局。”
“我不会干扰任何人。”塞拉斯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只是以布仑纳家族成员的身份,去视察我们在华的几项投资。合情合理,不是吗?”
他早已想好了借口,布仑纳家族在中国的确有一些不大不小的产业。
里德与他对视良久,似乎读懂了他眼中保护所爱之人的坚定。
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塞拉斯。
某种程度上,他甚至理解这种感受。
“…好吧。”
里德最终妥协了,语气严肃
“半个月。保持最低限度的联系。绝对,绝对不能主动插手任何与案件相关的事情,除非伊森的安全受到威胁。这是底线,塞拉斯。”
“明白。”
塞拉斯得到许可,立刻转身离开,没有丝毫停留。
他需要最快速度安排好一切。
里德的办公桌:承受了两位大佬的无形压力…需要按摩…
塞拉斯的影子:决绝!迅速。
不到二十四小时,塞拉斯已经坐在了飞往北京的头等舱里。
他身边坐着两位面无表情、气质冷硬的男子。
这是布仑纳家族最顶尖的安保人员,阿尔法和布拉沃。
他们的存在无声地宣告着塞拉斯此行绝非简单的“商务视察”。
头等舱座椅:舒适!宽敞!但客人好像完全没心情享受…
阿尔法的墨镜:反射着冷光…专业保镖的自我修养.
布拉沃的肌肉:沉默但充满力量…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航班落地北京。
塞拉斯几乎没有耽搁,通过VIp通道迅速离开机场。
他没有通知伊森,也没有去预定好的酒店,而是直接让车开向了伊森居住的国际交流人员公寓。
他知道伊森这个时间应该刚结束一天的学习交流。
他的心在胸腔里跳得飞快,混合着即将见到伊森的渴望和挥之不去的恐惧。
与此同时,伊森正和几位中方同事从市局大楼走出来,讨论着疑难痕迹案例,准备回公寓附近的小吃街解决晚饭。
保温杯:今天又是脑力激荡的一天,主人牛逼,晚上吃点好的补补。
小吃街的招牌:各色灯光亮起,烟火气准备就绪。
就在他们走到大门口时,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路边停下。
车门打开,首先下来的是两位身材魁梧、眼神锐利的西装男,他们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
这阵仗让伊森和中方同事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有些警惕地看着。
然后,后车门打开,一个他们绝对意想不到的身影走了下来。
笔挺的黑色大衣,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颀长,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风尘仆仆。
那双灰蓝色的眼眸,瞬间锁定了人群中的伊森,里面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担忧、思念、以及如释重负。
是塞拉斯·布仑纳
伊森瞬间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手里的保温杯差点掉在地上。
他完全愣住了,大脑宕机了几秒,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
保温杯:卧槽,正宫娘娘…啊不是,正主儿杀过来了?
李科长的眼镜:反射出惊讶的光芒…这…什么情况?
中方同事:面面相觑…这气场强大的外国帅哥是谁?伊森的朋友?
“塞…塞拉斯?!”
伊森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惊喜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
塞拉斯没有回答,他只是大步走上前,在所有人惊讶中,用力地将伊森紧紧抱进了怀里。
这个拥抱强势而迫切,仿佛在确认他的存在和温暖。
塞拉斯的下巴抵在伊森的颈窝,呼吸沉重,身体带着一丝颤抖。
伊森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弄懵了,脸颊瞬间爆红,但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也抬手回抱住了塞拉斯。
感受到对方大衣下传递过来的不同寻常的情绪。
“塞拉斯?…到底怎么了?”
伊森的声音闷在塞拉斯的肩膀里,担忧的问道。
塞拉斯没有立刻松开,只是更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确认伊森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过了好几秒,他才稍稍放松手臂,但仍然没有完全放开伊森,只是低头看着他,目光深邃声音低哑地说:
“家族…在华有些投资需要紧急处理。顺便…来看看你。”
他给出了那个准备好的干巴巴的借口,但那双眼睛却诉说着完全不同的情感。
伊森看着他眼底的疲惫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心里猛地一软。
他才不信什么“顺便”的鬼话。
“你…”
伊森鼻子有点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只是用力捏了捏塞拉斯的手臂
“…吃晚饭了吗?”
塞拉斯摇了摇头,目光终于舍得从伊森脸上移开,看向旁边一脸惊讶和好奇的李科长及中方同事。
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礼貌,微微颔首
“抱歉,失礼了。我是塞拉斯·布仑纳,伊森的…好友”
李科长最先反应过来,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布仑纳先生,久仰。我是市局刑侦科李科长。欢迎来到北京。”
她特意加重了“欢迎”二字。
中方同事也纷纷打招呼,眼神在塞拉斯和伊森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八卦的味道。
“既然布仑纳先生来了,那我们就不好打扰你们好友相聚了。”
李科长善解人意地笑着,“伊森,明天见。”
中方同事也识趣地告别离开。
很快,楼下就只剩下塞拉斯、伊森,以及两位如同隐形人般的保镖。
“所以…‘顺便’来看看我?”伊森抬起头,看着塞拉斯,带着点揶揄和藏不住的开心。
塞拉斯没有回答,只是再次伸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指尖带着一丝凉意,眼神依旧沉重
“你没事就好。”
公寓楼下的路灯:光线柔和~气氛暧昧~适合久别重逢~
阿尔法和布拉沃:默默后退几步,非礼勿视,并保持警惕扫描四周。
“我能有什么事?”
伊森失笑,心里却因为塞拉斯这超乎寻常的重视而甜滋滋的
“走吧,带你去尝尝地道的北京小吃,保证比三明治好吃一百倍!”
他主动拉起塞拉斯的手,对方立刻反手握紧。
塞拉斯看着伊森鲜活的笑脸,听着他叽叽喳喳地介绍着周边的小吃。
那颗一直悬在半空、被噩梦和恐惧反复煎熬的心,终于稍微落下了一点。
但当他目光扫过周围看似平静的街道时,眼眸深处的警惕和担忧并未散去。
他来了,但他知道,危机并未解除。
他必须亲自守在伊森身边,直到确定他绝对安全。
直到…那场血腥的噩梦被彻底证明只是虚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