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句“别装死”像一道清晰的界限,划破了两人之间那层由她主动织就的、暧昧又磨人的薄纱。
蝴蝶忍在他怀里微微僵了一下。
尽管贪恋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和近距离接触带来的、让她心跳失序的悸动,但她骨子里那份属于“柱”的责任感与理智,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
她来此,并非只是为了这场风雪中的“偶遇”和试探。
分部的事务、冬季的物资核查、队员的状况……这些才是她此行的正事。
她可以借着由头胡闹片刻,却不会真的忘记自己的职责。
于是,在那短暂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后,她像是终于被唤醒了般,轻轻“唔”了一声,带着点仿佛刚从迷糊中醒来的慵懒鼻音。
她缓缓地、似乎有些不舍地将头从他温热的颈窝里抬了起来。
动作间,几缕被体温烘得微暖的发丝不经意地扫过他的下颌和脖颈,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两人四目相对。
她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未完全褪去的红晕,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方才的亲密接触。紫色的眼眸里水光潋滟,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收敛的、狡黠的笑意,以及一点点被戳穿后的、故作镇定的坦然。
她没有再说什么调侃的话,只是默默地、动作略显迟缓地,从他怀中滑落下来。
双脚重新踏上坚实却冰冷的地面时,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脚趾,与方才被他怀抱时的温暖形成了鲜明对比。
站稳后,她抬手拢了拢身上那件依旧裹得严实的、属于他的厚棉衣,指尖不经意地擦过还残留着他体温的衣料。
“那么,”她抬起眼,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镇定,只是鼻音依旧浓重,为她的话语添上了一丝难得的软糯,“多谢先生‘护送’,我们进去吧。”
她说着,率先转身,伸手推开了蝶屋分部那扇温暖的大门,将风雪与他那道平静却难以忽视的视线,一同关在了身后。
只是在门扉彻底合拢前,她微微侧头,用余光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唇边那一抹转瞬即逝的弧度,如同雪地中悄然绽放的紫藤花,短暂,却印入了他的眼底。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将凛冽的风雪与门外那人一同隔绝开来。
门内是分部熟悉的、混合着草药与消毒水气味的温暖空气。
蝴蝶忍站在玄关,微微停顿了片刻,仿佛在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温度转换。
她抬手,轻轻将身上那件宽大的、带着清苦草药气息的男性棉衣褪下,仔细折叠好,递给一旁快步迎上来的护理人员,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和与清晰,只是鼻音仍重:
“麻烦将这件衣服……妥善收好,稍后归还给后院的先生。”
“是,忍大人!”
她点了点头,脸上已然是那位沉稳可靠的虫柱应有的神情,仿佛刚才在风雪中被横抱而来、脸颊绯红、行为“出格”的只是另一个不相干的人。
她没有再回头看向门外,径直走向分部的诊疗区,开始了她此行的正式工作。询问物资储备,检查伤患情况,听取护理人员的汇报……每一项她都处理得一丝不苟,专业而高效。
而门外,男人在门扉合拢后,只在原地停留了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踏着来时的脚印,沉默地穿过依旧纷扬的雪幕,走向那座与他气息更为相合的后院。
后院的工作台上,积雪已被细心扫净,那些未处理完的药材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归来。
他拿起工具,如同过去的每一个平常日子,开始沉默地分拣、研磨。
动作精准,节奏稳定,仿佛刚才那一段抱着一个人、在风雪中行走、以及被各种小动作“骚扰”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墙,一道回廊,以及一场尚未停歇的风雪。
一个在屋内履行着柱的职责,声音温和,条理清晰。 一个在院中继续着药师的工作,身影孤寂,沉默如磐。
他们各自回归了自己的轨道,如同两条短暂相交后又迅速分离的线,仿佛刚才那一路的亲昵、试探与无声的博弈,都只是这场暴雪中一个被迅速封存的、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只有那件被仔细折叠、暂时存放在分部柜子里的厚棉衣,以及蝴蝶忍说话时依旧明显的鼻音,还隐约证明着那段路程的真实性。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两人气息交织过的、暧昧的余温。
蝴蝶忍处理完分部的所有事务,交代完最后一项注意事项后。
脚步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不知不觉间,又一次绕过了那道回廊,停在了通往后院的门口。
风雪已歇,院中积雪皑皑,映着午后淡薄的天光。
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坐在老地方,背对着她,专注于手中的药材,仿佛一尊凝固在雪景中的雕像。
她放轻脚步,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走近,然后像上次一样,在他侧后方不远处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紫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再次聚焦在他的侧脸上。
这一次,她看得更加肆无忌惮,更加仔细。
从线条利落的下颌,到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再到挺直的鼻梁,最后是那双低垂着、被长睫掩盖了所有情绪的眉眼。
时间一点点流逝,后院只有他研磨药材时发出的、规律而轻微的沙沙声。
蝴蝶忍看得眼睛都有些发酸了,心里却缓缓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伴随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嘀咕:
……这就是……他们口中说的,“惊为天人”、“震撼不已”的容貌?
她努力回想富冈义勇那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的怔忡,回想炼狱杏寿郎那中气十足、毫不吝啬的赞叹,回想悲鸣屿行冥那流着泪的感慨……每一个目睹过他真容的柱,反应都是如此强烈而一致。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看了这么久,看了这么多次,除了觉得他五官底子确实还算周正、皮肤因为少见光而过于白皙之外,完全没有感受到那种所谓的、令人呼吸一窒的冲击力?
……难道,我被他们集体骗了?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她自己都想笑。柱们并非无聊到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可眼前这“平平无奇”(在她看来)的景象,又该如何解释?
她微微歪着头,眉头不自觉地轻轻蹙起,目光里充满了纯粹的困惑和探究,像一只试图解开复杂谜题的猫,死死地盯着那张侧颜,仿佛要凭意志力看出那被隐藏起来的“真相”。
而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她的注视毫无所觉,或者说,早已习惯了她这种时不时出现的、沉默的“观察”。
或许是她凝视的目光过于专注,带着实质般的困惑,终于穿透了他沉浸于药材世界的屏障。
男人研磨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像是下意识地,他微微侧过头,想要用眼角的余光确认那道视线的来源。
然而,就在他转头的瞬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蝴蝶忍因为蹲得近,又正全神贯注地试图从他脸上找出那传说中的“惊为天人”,整张脸都凑得极近。
他这毫无征兆的回头,使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在千分之一秒内被压缩至零。
一个柔软、带着温热呼吸和若有若无花香的触感,轻轻地、却无比确切地,印在了他转过来的侧脸上。
位置,刚好在颧骨下方,靠近唇角的地方。
“……”
“……”
世界静止了。
后院所有的声音——风声、雪落声、甚至远处隐约的人声——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蝴蝶忍的紫眸瞬间瞪大到了极致,瞳孔猛地收缩,里面写满了纯粹的、毫无防备的震惊。
她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结,连呼吸都停滞了,维持着微微前倾、仰头看着他的姿势,僵在原地。
而男人,显然也完全没预料到这种情况。
他侧着头,动作僵住,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了一丝愕然,虽然转瞬即逝,但确实存在。
他能感觉到那短暂接触带来的、异常柔软而温暖的触感,像一片羽毛猝不及防地扫过,却留下了远比羽毛更深刻的印记。
死一般的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男人才极其缓慢地、将头转了回去,重新面向工作台,只留给她一个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影。
然后,他用那惯常的、听不出什么波澜的语调,平静地开口,说出了一句让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的话:
“你是蛇吗。”
他陈述道,语气里没有疑问,只有一种近乎无奈的确认。
“就这么喜欢静悄悄的。”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猛地解开了蝴蝶忍身上的定身咒。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缩了一下,险些因为蹲姿不稳而坐到雪地上。
脸上“轰”地一下炸开惊人的热意,从脸颊一路红到了耳根,甚至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
震惊、懊恼、羞窘……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说中隐秘心思的慌乱,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在她心中混杂成一片。
她愣愣地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几秒后,像是为了掩盖这巨大的失态,她忽然扯出一个有些僵硬、却努力维持着戏谑的笑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您不喜欢吗?”
她故意用着那种轻柔的、带着钩子的语调反问。
然后,目光飞快地在他依旧没什么变化的侧脸上扫过,像是抓住了什么证据般,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带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说道:
“但、样、子,您似乎……很、享、受、呢!”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磨着后槽牙挤出来的,既有对自己大意失算的烦恼,也有对他如此平静反应的懊恼,更有一种……
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他点破“静悄悄靠近”这一行为背后的隐秘心思后,产生的强烈羞赧和一种被拆穿的虚张声势。
她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来佐证自己这强行挽尊的指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