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分部的事务,并安抚了那些深信不疑的护理人员后,蝴蝶忍亲自抱着那束融合了真花与信笺的花束,走了出来。
她没有假手他人,仿佛这束花承载着某种特殊的重量。
与工作人员简单交流几句,叮嘱他们将花束妥善分送给各位柱后,她的脚步,再一次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那个熟悉的、总是萦绕着清苦草药气息的后院。
果然,他就在那里。
仿佛之前储物室内那场混乱的闹剧、那个仓促的亲吻、以及他随口解决的“风波”都从未发生过。
他依旧坐在老位置上,背对着她,专注于手中的药材,侧影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安静而疏离,与周围的世界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
蝴蝶忍放轻脚步,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静悄悄地走近。
她没有蹲下,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死死盯着他的侧颜。
这一次,她直接走到了他的身后,近得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药草气息,能看清他衣领处细微的纹理。
然后,她微微俯下身,将嘴唇凑近他的耳畔。
温热的呼吸如同羽毛,轻轻拂过他那总是显得过于冷清的耳廓。
她用一种极轻、却异常清晰的,带着她独有的、温柔中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低语了一句:
“我不会放你。记住了吗?”
这句话没头没尾,没有前提,没有解释。它不像承诺,不像威胁,也不像告白。
它只是一个简单的事实陈述,如同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自然,却又沉重得仿佛能砸进人的心底。
说完,她甚至没有停留片刻去看他的反应,也没有等待任何回应。
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她直起身,转身,迈着平稳而坚定的步伐,离开了后院。
紫色的发梢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身影很快消失在廊道的转角。
后院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药材被处理的细微声响。
男人研磨的动作,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
那停顿短暂得几乎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节奏,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只是,他低垂的眼睫下,那片常年冰封的湖面,似乎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投下了一颗无声的石子。
涟漪,在无人可见的深处,缓缓荡开。
“我不会放你。”
这五个字,像一个烙印,留在了风中,也留在了这场漫长“拉扯”的全新起点上。
她的那句话,带着温热的吐息和不容置疑的力道,清晰地烙在他的耳廓与空气里。
“我不会放你。”
然后,是脚步声远去,后院重归寂静。
他听着。 他听到了。
但这句话,如同投入万丈深潭的石子,甚至未能激起一丝可供观测的涟漪。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没有怔忡,没有动容,连最细微的蹙眉或抿唇都不曾有。
那双低垂的眼眸,依旧专注于手中的药材,仿佛刚才贴近的并非一个活色生香的人,而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
他指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精准地分拣、研磨,节奏稳定得如同亘古不变的钟摆。
周遭的一切,包括那句近乎誓言又近乎宣告的话语,似乎都被他周身那层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壁垒彻底隔绝在外。
他不在乎她的“不放”。 或许是不相信。 或许是不需要。
或许,是那深埋于心底、名为“茉莉”的创伤与孤寂,早已将所有的可能都冰封。
他只是在工作。 如同过去的每一天。 也或许,会如同未来的每一天。
将所有的喧嚣、试探、以及那一点点试图撬开缝隙的微光,都隔绝在那片永恒的、自我的寂静之中。
故事,似乎在此刻形成了一个闭环。一个仍在执着地敲击,一个依旧沉默地固守。
这场拉扯,远未结束,却也仿佛,永远不会改变。
几十天后,蝴蝶忍视察结束,一天开会时。
产屋敷宅邸的和室内,气氛庄重而温和。柱合会议刚刚告一段落,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战略讨论的肃穆气息。
蝴蝶忍在这时站起身,脸上带着她那标志性的、略显神秘的微笑,将一个巨大的、包扎精美的花束捧到了房间中央。
“各位,这是后院的那位先生,托我带给诸位的。”
她声音轻柔,如同拂过庭院的微风。
此言一出,原本有些松弛的柱们,目光纷纷投向了那束花。
就连一向对周遭事物不甚关心的富冈义勇,也微微抬了抬眼皮。
花束很大,色彩搭配得出乎意料的和谐,并非随意采摘的野花,能看出挑选时的用心。
蝴蝶忍开始一一分发,声音温和地报出名字与对应的花朵,仿佛在进行一个小小的仪式。
“富冈先生,”
她取出一支深蓝色的鸢尾花,花朵形态冷峻而优雅,带着一种孤高的美感,与富冈义勇的气质微妙地契合。
花枝上系着的,正是他那封笔迹略显生硬、言辞简短的骚扰信。
富冈义勇沉默地接过,看着那支鸢尾和上面的信笺,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情绪,只是低声道:“……多谢。”
“炼狱先生。”
接着,她拿出一支极其灿烂、如同燃烧火焰般的金红色剑兰,花朵昂扬向上,充满蓬勃的生命力。
炼狱杏寿郎立刻发出洪亮的大笑:“唔姆!很精神的花!非常适合我!替我谢谢他!”
他接过花,注意到上面系着的信,笑容稍稍收敛,变得更为郑重,用力点了点头。
“悲鸣屿先生。”
蝴蝶忍的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她取出的是一支纯白的百合,花朵硕大,形态慈悲而庄严,散发着宁静的香气。
悲鸣屿行冥虽然双目不能视物,却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他流着泪,双手合十接过:
“南无……如此纯净之物,愧不敢当……多谢那位施主。”
他那封充满了骚扰的信,被仔细地系在洁白的花茎上。
“伊黑先生。”
递给伊黑小芭内的是一支形态奇特的、带着蜿蜒线条的黑色郁金香,神秘而独特,镣铐与绷带都难掩他拿到花时,眸中一闪而过的讶异与……
一丝被理解的触动。他那封解释与道歉的信,与这独特的花很是相配。
“不死川先生。”给不死川实弥的是一支带着尖锐荆棘、花朵却异常艳丽的红玫瑰,充满了野性与不屈的力量感。
不死川“啧”了一声,粗鲁地抓过花,眼神却在那荆棘与花瓣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别扭地扭过头,耳根似乎有点红。
他那封暴躁又别捏的道歉信,倒是和这带刺的玫瑰相得益彰。
“甘露寺小姐。”
送给甘露寺蜜璃的是一大捧粉白相间、层层叠叠的绣球花,圆润可爱,色彩甜美,充满了少女感。
甘露寺立刻双眼放光,脸颊绯红:“呀!好可爱!好多颜色!我好喜欢!谢谢你忍小姐!也谢谢那位先生!”
她开心地抱过花,把自己那封写得密密麻麻、充满情感的信笺贴在心口。
“无一郎君。”
递给时透无一郎的是一支淡蓝色的、仿佛笼罩着晨雾的飞燕草,形态灵动而略显缥缈,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纯净。
时透无一郎接过花,淡青色的眼眸看了看,似乎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淡淡地说:“哦。谢谢。”
他那封简短得几乎只有“云,白色的”二字的信,也系在上面。
宇髄天元收到了一支极其华丽、色彩斑斓的大丽花,符合他“华丽”的审美,他毫不客气地收下,大赞:“嗯!还算华丽!”
很快,巨大的花束分发一空,每一位柱都拿到了一支与自己颇为相称、并系着自己亲笔道歉信的花朵。
他们看着手中的花,感受着这份沉默却郑重的回应,心中情绪各异,但那份因之前误会而产生的隔阂,似乎在这独特的花朵与信笺中,消融了不少。
然而,当所有花朵都分发完毕后,众柱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蝴蝶忍身上。
她手中空了。 她自己,什么都没有。
室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炼狱杏寿郎的笑容收敛了,眉头微微皱起;
悲鸣屿行冥的泪水流得更凶了;
伊黑小芭内的目光在蝴蝶忍空着的手和依旧微笑的脸上来回移动;
不死川实弥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连富冈义勇都再次抬眼,定定地看向她。
甘露寺蜜璃抱着自己那捧漂亮的绣球花,看看其他人,又看看蝴蝶忍,脸上开心的笑容渐渐被担忧取代,她小声开口:
“忍小姐……你……你的呢?”
不死川实弥最先忍不住,暴躁地开口,几乎要把手里的玫瑰捏碎:
“那个混蛋!他什么意思?!我们都有的东西,偏偏漏掉你?!他是不是还对之前的事情怀恨在心?!”
他说着,就要把手里的花塞回给蝴蝶忍,“这花老子不要了!给你!”
炼狱杏寿郎也神情严肃,洪亮的声音带着坚决:“唔姆!忍,我的这份也应当属于你!这份和解的礼物,若缺少了你,便毫无意义!”
他将那支灿烂的剑兰也递了过来。
悲鸣屿行冥双手合十,声音哽咽而沉重:“南无……忍小姐,贫僧这份,也请你收下吧……那位施主此举,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伊黑小芭内虽未说话,但也默默地将那支独特的黑色郁金香往前递了递。
连富冈义勇都沉默着,将他那支孤高的蓝色鸢尾,轻轻放到了蝴蝶忍面前的榻榻米上。
一时间,所有柱都仿佛约定好了一般,要将自己收到的花转赠给她,仿佛这样就能弥补她所受的“委屈”。
他们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不解,以及一种同伴间的维护之意。
他们可以接受那位先生的古怪,可以接受这迟来的和解,但无法接受他如此明显地“忽视”甚至“排斥”他们重要的同伴——蝴蝶忍。
看着眼前纷纷递回来的花朵,以及同伴们脸上那毫不作伪的关切与隐隐的愤慨,蝴蝶忍先是微微一愣。
随即,那紫水晶般的眼眸中,漾开了更加真实而温暖的笑意。
那笑容不同于平日里带着距离感的礼貌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些许无奈,更多的是被珍视的暖意。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房间:
“在大家眼里……我有这么脆弱吗?”
她的一句话,让众人动作一顿。
她环视着每一位同伴,目光在他们脸上停留,带着感激,也带着一丝好笑的意味。
“不过,真的不用了。”
她继续说道,语气轻松,“他留给我了。”
众人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留了?留了什么?他们明明看到她手里空空如也。
蝴蝶忍看着他们疑惑的样子,笑容加深了些,解释道:“他送了我紫藤花,我把它放在蝶屋了。而且还要其他礼物我也看见过了,毕竟,那么大一个‘礼物’,不太方便带到会议上来呢。”
她特意加重了“那么大一个”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柱们更加困惑了。比这一大束花还大的礼物?那是什么?
看着同伴们依旧担忧和不解的目光,蝴蝶忍终于不再卖关子,她微笑着说,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占有欲和释然的平静:
“放心大家,我不会吓你们。再怎么说,我们也是队友呀。”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飘远了一瞬,想起了那间烛光摇曳的储物室,那面无声盛开的、巨大的“花墙”,以及那支被他单独抽出、写着“年年有余”的紫藤花。
在场的柱们,或多或少都曾听闻过一些关于那些由信件折叠而成的纸花的传闻。
而“感谢”这两个字从那个男人口中说出,其分量,他们或许无法完全体会,却能隐约感知。
蝴蝶忍看着他们,最终温和而坚定地补充道,仿佛是在对自己,也是对所有的同伴宣告:
“所以,真的不用为我担心。我得到的,并不比任何人少。”
“相反,或许……那才是独一无二的。”
她的目光扫过面前那些被递回来的、象征着和解与接纳的美丽花朵,最终定格在窗外悠远的天空,唇角噙着一抹复杂而满足的浅笑。
那份独属于她的、沉默而庞大的“回应”,早已被她妥帖地收藏在了只有她知晓的地方。
那不仅仅是花,是感谢,更是一场漫长“拉扯”中,她终于确认的、属于她的战利品与坐标。
柱们看着她脸上那绝非强颜欢笑的表情,听着她话语中的笃定与满足,虽然仍旧不完全明白“满屋子的时间”具体指什么。
但那份想要“还花”的冲动,却缓缓平息了下来。
他们彼此交换了眼神,最终,默默地,各自收回了递出去的花朵。
不死川实弥“哼”了一声,别扭地把玫瑰重新拿好;炼狱杏寿郎点了点头,将剑兰郑重地握在手中;悲鸣屿行冥诵念了一声佛号;富冈义勇默默拿回了他的鸢尾……
会议室内,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是空气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暖的释然。
蝴蝶忍依旧微笑着,她知道,她和他的故事,以及她和同伴们的羁绊,都在以一种新的方式,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