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的阴霾在小镇上空渐渐散去,可战乱留下的疮痍依旧触目惊心。倒塌的房屋没能重建,浑浊的水源尚未澄清,逃难的人们依旧在废墟间苟延残喘。对徐翔兄妹而言,从时疫中捡回性命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难关才刚刚开始——在这粮草断绝、秩序崩塌的乱世里,填饱肚子、安稳活下去,成了比对抗病痛更艰难的事。
郎中离开前,虽留下了最后一包调理身体的草药和几句叮嘱,却终究无法解决兄妹俩长期的生存难题。徐翔带着妹妹离开了那座临时庇护所般的破庙,辗转到了小镇边缘一处稍微完好的废弃柴房落脚。柴房四面漏风,仅能勉强遮挡风雨,里面堆着些干枯的柴火,成了他们新的家。
为了活下去,不过七八岁的徐翔扛起了所有。每天天不亮,他就会悄悄起身,怕吵醒熟睡的妹妹,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他揣着郎中留下的那把边缘生锈的小刀,去镇子周边的山林里捡柴火,运气好时能找到几颗野果,或是在废墟里翻出些别人丢弃的、还能勉强食用的食物碎屑。妹妹则留在柴房里,学着整理柴火,或是用小石子在地上画画,乖乖等着哥哥回来,从不哭闹——这场瘟疫让她比同龄孩子更懂得体谅哥哥的辛苦。
可即便徐翔拼尽全力,生存依旧举步维艰。山林里的野果本就稀少,还时常有其他逃难的人争抢;废墟里的食物更是可遇不可求,大多时候只能空手而归。有好几次,兄妹俩连着两顿没吃东西,妹妹饿得小脸发白,紧紧抱着徐翔的胳膊,却只是小声说“哥我不饿”,懂事得让人心疼。徐翔看着妹妹虚弱的模样,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他攥紧拳头,恨自己年纪太小,没能给妹妹安稳的生活。
他不知道的是,那缕跨越时空的意念从未离开。罗恩清楚,仅凭一场治疗远远不够,若不能解决生存难题,兄妹俩迟早还是会陷入绝境——或许会死于饥饿,或许会被迫卷入更危险的纷争,原本被扭转的命运,依旧会滑向悲剧的深渊。但他依旧恪守着干预的底线,不直接现身,不凭空造物,只以最隐蔽、最巧妙的方式,为这对兄妹铺设出一条布满“巧合”的生路。
第一个“巧合”发生在徐翔捡柴火的清晨。那天他特意绕到山林深处,想找些更干燥耐烧的枯枝。秋末的山林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他正弯腰扒拉着灌木丛下的枯枝,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个巴掌大的粗布小布袋,被层层落叶半掩着,只露出一角灰色的布料。
徐翔的警惕瞬间拉满,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用小刀拨开落叶,捡起了布袋。袋子沉甸甸的,他打开一看,里面竟整齐地放着三块银元。银元被磨得有些发亮,边缘却依旧规整,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捏着冰凉的银元,心脏砰砰直跳。在这乱世,银元的购买力足以让他们安稳吃上好几顿饱饭。他不敢耽搁,飞快地将布袋塞进怀里,紧紧按住,像是握住了救命的珍宝,脚步轻快地往柴房赶去。一路上他反复琢磨,这袋子是谁丢的?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头绪,最终只当是自己运气好,捡到了路人遗失的财物。
没过几日,第二个“巧合”接踵而至。镇上唯一一家由教会开办的慈善堂,偶尔会给逃难的老弱发放稀粥。以往粥少人多,徐翔带着妹妹排队,常常排到跟前就已见底。可那次他们刚站到队伍末尾,负责施粥的嬷嬷就笑着掀开了新的米桶,里面竟满满当当装着熬好的杂粮粥,还飘着几颗红枣。“今日好心人捐了不少粮食,孩子们快来,都能领到。”嬷嬷温柔地说道,给徐翔和妹妹各盛了一大碗,碗底还特意多舀了两勺米。徐翔愣在原地,看着碗里温热的粥,鼻尖微微发酸。他后来才听说,那天一早,有人匿名给慈善堂送了几袋粮食,没人知道送粮人的模样,只说对方戴着宽檐帽,放下粮食就匆匆离开了。
最让徐翔惊喜的,是第三次“意外”。那天他带着妹妹去镇口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些商贩丢弃的东西。恰好遇到一队商队路过,商人们赶着马车,忙着清点货物,场面有些混乱。突然,一个油纸包从一辆马车上滑落,掉在徐翔脚边。他眼疾手快,立刻捡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喊住商人,商队就已赶着马车走远了。他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用油纸层层包裹的麦饼,还带着淡淡的麦香,显然是刚出炉不久。妹妹闻到香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徐翔掰了一块递到妹妹嘴边,看着她大口咀嚼的模样,自己也忍不住咬了一口,麦饼的香甜在嘴里散开,那是他许久未曾尝到的美味。他心里暗自庆幸,若不是自己反应快,这包麦饼恐怕就要被尘土掩埋了。
诸如此类的“幸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上演。有时徐翔去河边打水,会在石头下发现几条被水草缠住的小鱼;有时降温前,柴房门口会多了一块厚实的旧棉絮;有时兄妹俩感冒咳嗽,第二天枕边就会出现一小包止咳的干草。这些巧合,每次都发生得恰到好处,不多不少,刚好解决他们当下的困境。
徐翔并非没有怀疑过,可每次他刻意留意,却始终找不到任何人为干预的痕迹。久而久之,他便渐渐放下了疑虑,只当是上天垂怜,不忍看着他们兄妹俩在乱世中凋零。这些看似偶然的馈赠,像一颗颗散落的星辰,照亮了他们灰暗的逃亡之路。
靠着这些“幸运”,徐翔再也不用为一顿饱饭拼尽全力,他甚至能攒下一点钱,给妹妹买些麦芽糖,或是在寒冬来临前,买些厚实的碎布,给妹妹缝补衣服。兄妹俩再也没有饿过肚子,也很少再染上病痛,得以在相对安稳的环境中慢慢成长。徐翔的身形渐渐抽高,脸上有了血色,眼神依旧警惕,却少了几分绝境中的绝望,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沉稳;妹妹更是褪去了之前的孱弱,变得活泼好动,时常缠着徐翔讲故事,笑声清脆,像林间的风铃。
罗恩的意念静静注视着这一切,没有丝毫波澜。他所做的,不过是在关键时刻,轻轻拨动了几下命运的琴弦。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帮助,不仅让兄妹俩得以存活,更悄然改变了徐翔的人生轨迹。他不必再为了生存去偷去抢,不必在极端贫困中变得扭曲偏执,那份在瘟疫中淬炼出的守护之心,在安稳的成长中慢慢沉淀,变得愈发温润而坚定。
多年后,当徐翔长成独当一面的大人,回忆起童年时的这些“幸运”,或许只会当是乱世中的侥幸。但他永远不会知道,在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里,有一个跨越时空的守望者,用无数个精心编织的“巧合”,为他和妹妹撑起了一片安稳的天空,也为他日后守护冯宝宝,埋下了最温暖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