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树幼苗的根须在淤泥中蜿蜒生长,嫩绿的枝叶舒展到第三片时,沈枫忽然发现那些新生的根系正缠着某种半透明的东西。他蹲下身拨开湿泥,指腹触到一片冰凉的薄片——是块碎裂的镜片,边缘还沾着干涸的暗红,像极了医院挂号台的玻璃残渣。
“小心。”江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刚愈合伤口的沙哑。他不知何时已站直身子,正用一截断裂的钢筋拨开幼苗周围的淤泥,“这些不是普通的碎片。”
沈枫翻转镜片,阳光透过裂痕折射出奇异的光斑,落在他手背上时,竟灼出细密的红点。“是瘴气凝结的结晶。”他迅速将镜片扔开,却见那碎片落地的瞬间,竟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虫,钻进泥地里消失了。
江秋突然拽住他往后退。两人刚离开原地,刚才的泥面就裂开无数细缝,黑虫如喷泉般涌出,在阳光下织成半透明的网,将世界树幼苗牢牢罩住。那些嫩绿的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黄,新生的白花在虫网中慢慢蜷缩,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怎么会这样?”沈枫的骨鞭泛起白芒,却在触到虫网的瞬间被弹开,“它们在吸收幼苗的生命力。”
江秋的指尖在虚空中划出复杂的符文,散落的傀儡碎片再次凝聚,化作锋利的长刀劈向虫网。刀刃与黑虫碰撞的瞬间,发出瓷器碎裂般的脆响,虫网裂开的缺口处,竟渗出粘稠的黑血,落在地上时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小洞。
“这是‘回噬’。”江秋的脸色又白了几分,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副本核心在反扑,它在利用我们唤醒的生命力反噬自身。”
沈枫这才注意到,江秋背后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净化符的金光在黑色衬衫下忽明忽灭。“你该休息了。”他伸手想扶对方,却被江秋侧身避开。
“沈先生这是想趁机占我便宜?”江秋的嘴角依然带着笑,指尖却在悄悄凝聚精神力,“还是说,你其实很喜欢这样扶着我的感觉?”
沈枫的耳尖泛起红潮,正想反驳,却见江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捂着嘴弯下腰时,指缝间渗出的血滴落在泥地上,竟让那些黑虫疯狂地聚集过来,在他脚边织成不断蠕动的黑毯。
“别站在那里!”沈枫拽着他往后退,骨鞭挥舞成圈,将涌来的黑虫抽得粉碎。黑雾在鞭影中炸开,他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腥甜——是江秋的血混着瘴气的味道,和去年钟表馆副本里,他替自己挡下齿轮攻击时一模一样。
江秋靠在他肩上喘息,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看来沈先生还是关心我的。”他的指尖划过沈枫的喉结,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痒意,“刚才拽我那下,手劲可比平时大多了。”
“闭嘴。”沈枫的声音有些发紧。他能感觉到江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精神力波动像风中残烛般忽明忽灭。那些黑虫还在聚集,虫网的范围越来越大,世界树幼苗的叶片已经卷成枯黄的细条,只有顶端还剩一星点绿。
江秋突然直起身,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金属盒。打开的瞬间,沈枫闻到浓郁的傀儡油气味,里面装着半盒银色的流质,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这是‘共生液’。”江秋的指尖沾起一点银色液体,在虚空中画出符文,“能暂时让傀儡与生命力共鸣,但代价……”
“我知道。”沈枫打断他。去年在机械城副本,他见过这种液体的副作用——使用者会暂时与傀儡共享损伤,若是傀儡被毁,精神力会受到不可逆的冲击。
江秋却像没听见似的,将共生液均匀地抹在傀儡长刀上。银色液体渗入金属的瞬间,刀刃突然发出蜂鸣,符文流转的速度快了三倍。“等会儿我劈开虫网,你立刻把背包里的园艺指南拿出来。”他的指尖划过沈枫的手背,将一滴共生液留在他的伤口上,“这个能让你暂时触碰到幼苗的核心。”
冰凉的液体渗入皮肤时,沈枫忽然想起医院里李医生的笔记本。最后一页那句“只要记得彼此的名字”,此刻正随着共生液的流动,在脑海里反复回响。
江秋的傀儡长刀突然暴涨,在阳光下化作数米长的光刃。他冲向虫网的瞬间,沈枫听见骨骼错位般的脆响——那是傀儡与他共享损伤的征兆。光刃劈下的刹那,黑虫组成的网发出凄厉的尖啸,裂开的缺口处,世界树幼苗突然抖落一片枯叶,露出藏在里面的种子。
“就是现在!”江秋的声音带着剧痛后的沙哑。沈枫扑过去时,正看见他的后背渗出大片血迹,黑色衬衫被撕裂的地方,能看到白骨上缠绕着银色的丝线——那是共生液在强行维系他与傀儡的连接。
园艺指南的书页在虫网缺口处自动翻开,画着幼苗的那页突然渗出绿色的汁液。沈枫将书按在世界树幼苗顶端时,共生液突然在他掌心炸开,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有孩子们在病房里折千纸鹤的笑声,有李医生在日记本上写字的沙沙声,还有那个制作兔子布偶的小女孩,在枯萎之息爆发前夜,把红丝带系在布偶脖子上时说的话:“这样妈妈就不会忘记我了。”
世界树幼苗突然剧烈震动,枯黄的叶片纷纷脱落,露出里面新生的嫩芽。沈枫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手臂蔓延全身,共生液在他与幼苗之间架起透明的桥梁,那些黑虫碰到桥梁的瞬间,竟化作金色的光粒,被幼苗的根须吸收了。
“成功了……”沈枫回头时,却看见江秋正单膝跪在地上,傀儡长刀已经断成三截。银色的共生液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泥地上腐蚀出细小的坑洞,他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落在金属盒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看来这次是真的搞砸了。”江秋抬头时,眼底的光已经很暗,却还是努力弯起嘴角,“沈先生要不要……趁我现在动不了,报复一下平时被我调戏的仇?”
沈枫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冲过去抱住江秋时,对方的身体已经冷得像块冰。共生液的副作用正在发作,江秋的意识开始模糊,却还在他怀里乱动,指尖划过他的脸颊,带着血痕的触感格外清晰。
“别动。”沈枫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从背包里翻出所有净化符,一层层贴在江秋的后背,金光闪过的瞬间,世界树幼苗突然发出嗡鸣,新生的根须顺着两人的影子蔓延,将他们与幼苗连在一起。
江秋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靠在沈枫怀里,睫毛上还沾着血珠,却突然轻笑出声:“沈先生抱得这么紧,是怕我跑了?”
“闭嘴养伤。”沈枫别过脸,却被他伸手捏住下巴。江秋的指尖冰凉,带着血和共生液的混合气味,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暴雨后初晴的星空。
“其实……”江秋的拇指摩挲过他的唇线,声音轻得像叹息,“去年钟表馆那次,我不是故意替你挡下齿轮的。”
沈枫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因为那时候,我突然想看清你脸红的样子。”江秋的指尖慢慢滑落,落在他的颈窝处,“结果没想到,比我想象中好看多了。”
话音未落,他的手突然垂落,彻底失去了意识。沈枫抱住他倒下的身体时,世界树幼苗突然开出一朵巨大的白花,花瓣层层叠叠,将两人轻轻裹在中央。
透过半透明的花瓣,沈枫看见远处的城市废墟正在发生变化。黑色的瘴气彻底消散,露出湛蓝的天空,医院儿科病房的方向,那棵塑料管树的顶端生出了真正的绿叶,在风中轻轻摇曳。但祭坛周围的淤泥里,还在不断冒出新的黑虫,只是这一次,它们没再靠近世界树,而是朝着城市边缘爬去,在地上留下蜿蜒的黑色轨迹。
沈枫低头看着怀里的江秋。对方的睫毛在花瓣投下的光影中轻轻颤动,像是随时会醒来,继续用那些欠揍的玩笑调戏他。他伸手拂去江秋嘴角的血迹,指尖触到对方微凉的皮肤时,突然想起三件信物在背包里共鸣的温度——原来那不是三件物品的呼应,而是记忆、希望与守护,在寻找彼此的过程中,撞出的温暖火花。
白花的花瓣开始慢慢合拢,将外界的光线过滤成柔和的金色。沈枫抱着江秋,听着世界树幼苗生长的声音,忽然明白这个副本从未有过真正的通关条件。那些藏在记忆碎片里的爱与坚守,那些在绝望中依然不肯熄灭的光,才是对抗枯萎之息最锋利的武器。
当花瓣彻底合拢的前一秒,沈枫低头在江秋耳边轻声说:“等你醒了,我就让你看个够。”
回应他的,是世界树幼苗抖落的一片新叶,轻轻落在江秋的睫毛上,像一个温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