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在沈枫的笔记本里翻到那张夹着槐树叶的照片时,发现相纸边缘粘着张褪色的收据。米黄色的纸片上印着“宇轩书院缴费凭证”,钢笔字写的日期正是沈枫失踪前三天,金额栏里的数字被红墨水涂成了黑块,底下用铅笔补了行小字:“第七个抽屉的钥匙在钟楼齿轮里”。
“这书院上周刚上过社会新闻。”年轻警员把打印好的资料拍在桌上,屏幕里的航拍图上,灰色建筑群被铁丝网圈在半山腰,像块嵌在绿林里的伤疤,“说是戒网瘾学校,上个月有家长闹着要见孩子,被保安打断了腿。”他忽然指着照片角落,“这棵老槐树,和孤儿院的品种一模一样。”
温雅的指尖抚过收据上的印章。篆体的“宇”字边缘缺了个角,和沈枫布偶心脏位置的院徽磨损处完全吻合。她想起沈枫十七岁生日那天,少年蹲在储藏室的第七个抽屉前发呆,说“那里锁着能让树结果的秘方”,当时她以为是孩子编的童话,直到此刻看见抽屉锁孔里残留的红绳纤维——和钟楼星星串的材质如出一辙。
警车在宇轩书院的铁门停下时,消毒水的气味正顺着铁丝网往外渗。穿黑色制服的保安攥着电棍在门后踱步,“我们这里都是问题少年,没你们要找的人。”他的袖口沾着片槐树叶,叶脉间还卡着点橘子糖的碎渣,甜腻的气息混着消毒水味,像沈枫留在布偶里的槐树叶。
齐元的目光扫过门岗的登记本。3月17日的访客栏里写着“沈先生”,签字的尾端带着熟悉的小弯钩,旁边画着颗歪歪扭扭的星星。他忽然想起沈枫十五岁那年,两人偷溜进废弃工厂,少年指着生锈的铁门笑:“这里的锁和孤儿院第七个抽屉是同款,等我学会开锁,就把里面的宝贝全偷出来给你。”
翻墙进入操场时,橡胶跑道的缝隙里嵌着星星串的碎片。红绳缠着的纸片上印着“实验体715号”,编号末尾的铅笔字被雨水洇得发乌,正是沈枫襁褓上的数字。温雅突然抓住齐元的胳膊,指向教学楼三楼的窗口——晒着的校服后领沾着片槐树叶,和孤儿院木椅上的那片一模一样。
走廊尽头的实验室飘着福尔马林的气味。铁架台上的玻璃罐里泡着颗心脏,血管上缠着半截红绳,标签上的“715”被人用指甲抠得发毛。齐元在冷藏柜底层摸到个硬纸盒,打开时橘子糖的甜香扑面而来,里面整齐码着七个铁皮饼干盒,编号从0709到0715,最后一个盒子的锁扣上缠着星星串。
“这是人体实验的记录。”温雅翻开盒里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复杂的公式,旁边用铅笔写着“甜水配方”,“他们在抽取孩子的脑脊液,注射到槐树根须里。”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指着3月17日的记录——“715号对橘子糖有强烈反应,唾液甜度是常人三倍”。
齐元的目光落在实验台的照片上。穿白大褂的女孩正在给少年注射药剂,女生胸前的工牌写着“林小雨”,嘴角的梨涡和沈枫画里穿黑袍的人一模一样。少年的额头上贴着块纱布,露出的疤痕形状像颗星星,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绳,星星串上的第715颗星星,是用橘子糖纸做的。
“他们把实验失败的孩子埋在槐树下。”温雅蹲在实验室的排水道前,管壁上的刻痕歪歪扭扭写着“树饿了”,笔迹尾端的小弯钩和沈枫的“星”字如出一辙。她忽然从淤泥里摸出片糖纸,背面的铅笔字被血浸得发乌:“6月2日,小雨说我的甜能让树结果”。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时,齐元把温雅推进通风管道。铁皮震颤的声响里,他看见穿白大褂的女孩走进实验室,工牌上的林小雨正用铅笔在笔记本上画星星,笔尖的小弯钩和沈枫如出一辙。旁边站着的少年转过身,新补的门牙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校服袖口绣着颗歪歪扭扭的星星。
“715号今天的脑脊液纯度很高。”林小雨的声音带着笑意,往针管里抽着透明液体,“陈先生说,等集齐七颗‘甜源’,槐树就能结出橘子糖。”她忽然指向窗外,“孤儿院的老槐树开始落叶了,是不是该送新的养料过去?”
少年的指尖摩挲着玻璃罐里的心脏,“上次送的仓库管理员不够甜。”他的声音和沈枫一模一样,只是语气里没有了温度,“律师的脑脊液酸度超标,陈太太的指甲倒是不错,适合做星星的骨架。”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糖,糖纸背面的铅笔字闪着冷光——“轮到元哥了”。
通风管道里的温雅死死咬住嘴唇。她看见少年手腕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银光,虎口处的旧伤缠着新的绷带,和沈枫最后留在钟楼上的伤口位置完全吻合。但当他转身时,后颈的胎记却消失了,那里本该有块像星星的印记,是沈枫小时候总用衣领遮住的秘密。
齐元在管道尽头摸到个出口。掀开铁盖时,橘子糖的甜香混着泥土味扑面而来,底下是条狭窄的通道,墙壁上的刻痕歪歪扭扭写着“回家的路”,笔画间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他忽然想起沈枫说过的话,暗河的水会跟着被选中的人走,此刻脚下的积水正泛着诡异的甜,像少年说的“甜水站”。
钻出通道时,月光正透过槐树叶洒在地上。树根处的新土翻着湿润的黑,埋着的星星串露出半截红绳,缠着的纸片上印着“实验体0714号”,编号旁的铅笔字被血浸得发乌:“小雨说,用亲人的血浇灌,树会结出最甜的糖”。温雅突然捂住嘴,指着土堆里露出的手指——戴着她送沈枫的槐花银戒。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熄灭时,齐元正往通风管道里退。身后传来少年的笑声,像沈枫又不像沈枫,“元哥你看,这颗星星是不是很像我额头上的疤?”手电筒的光柱扫过铁架台,玻璃罐里的心脏正在跳动,血管上的红绳随着搏动轻轻摇晃,“林医生说,只要把你的脑脊液注射进去,树就能结出一千颗糖。”
搏斗中,齐元的拳头砸在少年的后颈。对方踉跄着后退时,后颈露出块淡粉色的疤痕,形状像被挖掉的星星。“你不是沈枫。”齐元的声音嘶哑得发疼,“他后颈的胎记是天生的,你这个假货。”他忽然抓住对方的手腕,绷带下的疤痕是整齐的直线,而沈枫的旧伤是歪歪扭扭的月牙形。
林小雨举着针管扑过来时,温雅把槐树叶塞进她的嘴里。女孩呛咳的间隙,齐元看清了她胸前的工牌——照片上的少女戴着星星串,额头上有块像星星的疤,和沈枫布偶眼睛里的糖渣位置完全吻合。“我是0709号。”她突然笑起来,嘴角的梨涡里卡着片槐树叶,“沈枫早就死在第七个抽屉里了,现在的我,是他的眼睛。”
警笛声从山下传来时,少年正往槐树根里埋铁皮盒。打开的盒子里装着颗人脑,脑膜上缠着星星串,编号“0715”被血浸得发亮。“他说要让树记住自己的味道。”少年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像沈枫又像别人,“元哥你看,这颗糖够甜吗?”
齐元在树洞里摸到个硬纸筒。展开的工程图上,宇轩书院的地下管网和孤儿院暗河连在一起,交汇处被红铅笔圈成颗星星,旁边写着“甜源汇合点”。温雅突然指着图纸角落,那里贴着片新鲜的槐树叶,叶脉间的血迹里混着橘子糖的碎渣——dNA检测显示,属于沈枫。
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林小雨舔着嘴角的槐树叶碎片,“沈枫七岁那年就被放进第七个抽屉了。”她的指尖在桌上画着星星,“他们每天抽他的脑脊液喂树,直到他说要把秘密告诉警察,就被注射了失忆剂。”她忽然笑起来,铅笔字的尾端弯出熟悉的小弯钩,“现在的715号,只是个会执行命令的空壳。”
齐元的目光落在证物袋里的橘子糖上。糖纸背面的铅笔字被泪水洇得发皱:“元哥,我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但总记得要给你留糖。”他忽然想起沈枫在钟楼上说的话,酸劲过了就是甜,原来少年早就知道,自己会变成这颗被榨干甜味的空壳。
温雅在储藏室的第七个抽屉里找到真相时,秋雨正顺着窗缝往里渗。泛黄的病历上贴着沈枫七岁的照片,额头上的星星胎记清晰可见,诊断结果栏里写着“脑脊液含糖量异常”,旁边用铅笔写着“甜源母体”。最底下压着张合照,穿白大褂的男人抱着个男孩,胸前的工牌写着“陈研究员”,正是陈先生年轻时的模样。
“他把自己的儿子当成实验体。”温雅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指着照片背后的字——“等槐树结果,就能治好我的糖尿病”。墨迹尾端的小弯钩,和沈枫笔记本上的“星”字一模一样,原来少年的笔迹,是从这个抛弃他的父亲那里学来的。
齐元把星星串重新挂回孤儿院的槐树上时,温雅正在给树洞里填橘子糖。甜腻的气息混着雨水味钻进鼻腔,像沈枫最后留在他手心里的温度。远处的宇轩书院传来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像少年说过的,树结果时会绽放的烟花。
深夜的警局里,年轻警员发现齐元的办公桌上多了个铁皮盒。里面装着第七个抽屉的钥匙,钥匙链是用星星串做的,第715颗星星里包着片槐树叶,叶脉间的血迹在灯光下泛着银光,像沈枫额头上永远的疤。
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新抽的嫩芽在雨里泛着嫩绿的光。齐元知道,有些真相永远埋在地下,像世界树的根须,在黑暗里纠缠成网,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悄悄孕育着下一场甜的幻觉。而那些被偷走的童年,被遗忘的名字,被当作实验品的人生,都成了年轮里永远的刻痕,在每个下雨的夜晚,隐隐作痛。
温雅在整理林小雨的遗物时,发现白大褂内衬缝着个口袋。里面装着半颗橘子糖,糖纸背面的铅笔字被血浸得发乌:“哥,等树结果,我就带你回家”。笔迹尾端的小弯钩,和沈枫布偶眼睛里的糖渣形状完全吻合,原来这个女孩,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被偷走的哥哥。
齐元把糖纸夹进沈枫的笔记本时,发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有人用鲜血画了颗完整的星星。中心的圆圈里写着“甜”字,周围的七个角分别标着0709到0715,像七颗永远不会分开的星星。他忽然想起沈枫说过的话,甜不是偷来的,是藏在血脉里的,等春天来了,就会顺着根须,回到属于它的地方。
雨停时,第一缕阳光透过实验室的天窗照下来,落在槐树上。挂满星星串的树枝在风里轻轻摇晃,三百六十五颗彩色纸片反射着光,像无数个小太阳。齐元伸出手,接住片飘落的槐树叶,叶脉间还沾着橘子糖的甜香,像沈枫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