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浸透了陈年血渍的旧绒布,带着沉甸甸的湿气与寒意,再次覆盖了布伦镇。蚀朔小队与她们新结成的女性同盟,在废弃谷仓摇曳的应急光源下,进行着行动前最后的准备。空气里弥漫着干草腐朽的尘埃味、紧张的呼吸声,还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决绝。
“记住,我们播种的不是叛乱的火种,而是真相的星光。”安梅轻声对即将出发的安娜夫人和玛丽修女说,她将两份小心誊抄的、摘录了账本核心数据与识字课本意义说明的纸条交给她们,“微光或许微弱,但足够照见谎言下的裂缝。”
安娜夫人用力点头,将纸条藏进衣襟内衬的暗袋,那里还贴身放着她的账本。玛丽修女则默默握紧了胸前一个小小的木质十字架——并非向某个虚无的神只祈求庇佑,而是以此坚定自己传递知识的信念,那本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虔诚。
沈枫、江秋和秦沐检查着随身装备。秦沐再次校准了用于干扰地牢能量节点的微型装置,屏幕上的数据流如同心跳般规律闪烁。江秋指尖的雾气收敛成几乎看不见的薄纱,缠绕在他腕间,只待需要时才会展露锋芒。沈枫则沉默地擦拭着一把匕首的锋刃,眼神沉静如水,映照着跳动的火光。
“午夜时分,能量屏障最弱周期为三分十七秒。”秦沐最后一次确认,“干扰必须同步,误差不能超过零点五秒。”
“足够做很多事了。”江秋勾起嘴角,目光却掠过沈枫,带着未说出口的叮嘱。
沈枫迎上他的视线,几不可察地颔首。无需多言,彼此的担忧与信任都在这一眼之间。
子夜探牢
小镇的钟楼敲响了十二下沉闷的钟声,如同敲打在每个未眠者的心头。夜色浓稠如墨,仅有零星火把在远处巡逻兵手中晃动,像漂浮的鬼火。
沈枫三人如同融入暗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抵达教堂地牢外围。与白日的喧嚣不同,夜晚的教堂区域更显阴森,石墙投下扭曲的黑影,仿佛潜藏着无数窥视的眼睛。地牢入口那扇包铁木门紧闭着,门前两名守卫抱着长戟,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门上方的能量屏障流淌着微弱的、肉眼难辨的波纹。
根据秦沐的测算,三个能量节点清晰定位。沈枫与江秋对视一眼,默契地分开。江秋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滑向左侧的石灯柱;沈枫则贴近右侧墙壁。秦沐隐藏在更远处的灌木丛中,通过加密的骨传导通讯器保持联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等待让感官变得异常敏锐。风穿过石缝的呜咽,远处隐约的猫头鹰叫声,甚至守卫压抑的哈欠声,都清晰可闻。
“能量读数开始下降……就是现在!”秦沐的声音低沉而急促。
几乎在指令发出的瞬间,沈枫和江秋同时动作。沈枫的手指稳定如磐石,将干扰器精准嵌入墙砖的缝隙;江秋指尖的雾气则托着另一个干扰器,无声无息地贴合在石灯柱顶端的凹槽。最后,两人在门楣下汇合,沈枫手动安装,江秋的雾气微操辅助,第三个干扰器稳稳吸附在金属徽记上。
嗡——
一声极其细微的震颤,仿佛来自地底深处。那流动的能量屏障剧烈地荡漾起来,颜色迅速变得稀薄、透明,如同被戳破的水泡。
“屏障已削弱,理论维持时间三分十七秒,开始倒计时。”秦沐的声音带着紧绷。
沈枫没有丝毫犹豫,强大的精神力再次凝聚成无形的锥子,透过那短暂的裂隙,猛地刺入地牢深处。阴暗潮湿的甬道、跳动的火把光芒、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霉味……熟悉的景象涌入脑海。他的“视线”快速掠过一间间空置的囚室,直奔最内侧。
海伦娜依旧蜷缩在角落,双手被铁链锁着,垂着头,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庞。但沈枫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呼吸比之前更加微弱,身体不时地轻微痉挛,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又增添了几道新鲜的、皮开肉绽的鞭痕,有些甚至还在渗着血珠。
‘海伦娜。’沈枫的精神力化作无声的呼唤,谨慎地触碰着她的意识。
海伦娜的身体猛地一颤,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头。她的脸颊有着明显的红肿,嘴角破裂,但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时,里面的光芒虽然黯淡,却如同风中的残烛,顽强地不肯熄灭。她似乎感知到了这熟悉的精神触碰,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发不出声音,但一个清晰的意念传递回来:‘是……你?’
‘我们都在。证据已收集大半,正在行动。’沈枫快速传递着信息,同时将一股温和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精神力缓缓输送过去,试图缓解她的痛苦,‘坚持住,我们在想办法。有一条排水通道,你知道吗?’
海伦娜的眼神波动了一下,一个模糊的方位感通过意念传来:‘……侧面……很小……水声……’ 她的意念断断续续,显然身体和精神的消耗都已接近极限。
‘明白。保存体力,等待信号。’沈枫不敢过多停留,精神力如同潮水般退回。就在他的意识完全脱离地牢的瞬间,那稀薄的能量屏障猛地恢复了原状,再次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波动。
三分十七秒,精准无误。
沈枫的脸色比进去时更加苍白,额角布满冷汗,这次探查加上精神传递,负荷远超上次。江秋立刻伸手扶住他的肘部,一股温和的能量再次渡了过去,眉头紧锁。
“她情况更糟了,受了刑。”沈枫喘息着低语,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通道确实存在,她给了模糊提示。”
“马库斯这个老杂碎……”江秋眼神冰冷,指尖雾气躁动。
“此地不宜久留,先撤回安全点。”秦沐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警示,“有巡逻队朝这个方向靠近。”
三人迅速隐入阴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撤离。地牢入口的守卫依旧在打盹,对刚刚发生在咫尺的潜入毫无察觉。
星火微光
与此同时,另一条战线也在夜色中悄然铺开。
安娜夫人凭借着多年经营积攒的人脉和对小镇的了解,如同一个谨慎的幽灵,穿梭在熟悉的街巷阴影中。她没有去找那些平日里高声喧哗、看似对清算团不满的人,而是选择了像杂货店老约翰这样,沉默寡言,却曾因利益受损而私下抱怨过的“老实人”。
她敲开老约翰后门的方式很特别,是三长两短的叩击,这是过去镇上商户之间约定俗成的、代表“有要事相商”的暗号。
门开了一条缝,老约翰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打量着。看到是安娜,他愣了一下,随即迅速将她拉了进去。
“安娜?你怎么……清算团不是在找你吗?”老约翰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恐惧。
“约翰大叔,长话短说。”安娜夫人从怀里掏出那张抄录的纸条,塞进老约翰粗糙的手里,“看看这个,这是我面包店三年的账目,每一笔收入支出,清清楚楚。他们砸了我的店,说那是‘魔鬼的赐予’,可这上面记着的,是我的汗水,是镇上大家买面包的钱!”
老约翰就着油灯微弱的光,眯着眼看了看。上面清晰的数字,记录着安娜如何用微薄的利润维持店铺,如何周济更困难的邻居。他沉默了很久,脸上的皱纹像是又深了几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收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对安娜重重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玛丽修女在安梅的陪伴下,来到了驿站女主人玛姬的家。玛姬的女儿曾经是识字班最用功的学生之一。
开门的玛姬看到玛丽修女,先是惊恐,随即眼中涌出复杂的情绪,有愧疚,也有担忧。
“修女,您……您快走吧,太危险了!”
“玛姬,”玛丽修女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是来责怪你让女儿停课的。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这个。”她拿出那本简陋的识字课本,翻开着上面稚嫩却认真的字迹,“知识从不是罪过。它让我们能读懂神的教诲(如果它真的存在),也能看懂账本,不被欺骗。它让我们知道,我们除了顺从,还可以思考。”
玛姬看着那本课本,又看看女儿曾经坐过的角落,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接过安梅递来的另一张说明纸条,上面简单阐述了女性识字的正当性与教会禁令的荒谬。
“我……我知道了。”玛姬哽咽着,“我会收好。你们……千万小心。”
刘嘉源则利用他的“欺诈”技能,在小镇几个不起眼的角落——比如水井边、集市废弃的摊位下——留下了经过处理的、看似无意间遗落的“证据碎片”,内容指向镇长压下的兽医报告和管家信件的只言片语,确保即使被士兵发现,也难以立刻追踪到源头。塔娜沙的镜像始终如一只警惕的眼睛,悬浮在无形的层面,监控着周围能量的任何异动,确保信息传递过程的安全。
他们的行动如同滴入静水中的油墨,缓慢却坚定地扩散着,试图浸染那些被恐惧冻结的心。
暗流加剧
当沈枫三人安全返回谷仓时,安娜夫人和玛丽修女也已先后归来。众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中却跃动着一种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光。
“老约翰收下了,他没说话,但我看他懂了。”安娜夫人低声道,语气带着一丝解脱。
“玛姬也是,她哭了,但她把东西收好了。”玛丽修女补充,双手交握,仿佛在祈祷,又像是在给自己力量。
初步的反馈是积极的,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开始。撬动根深蒂固的恐惧与麻木,需要时间,而他们最缺的,也是时间。
就在这时,塔娜沙一直监控着外部环境的镜像,忽然泛起一阵不规则的涟漪。她脸色微变:“不对劲……教堂方向的能量波动有异常聚集,非常强烈……还有,很多脚步声,正在朝我们这个区域合围!”
几乎同时,秦沐手腕上的探测器也发出了尖锐的蜂鸣。“我们被锁定了!能量 signature……是马库斯!他发现了!”
谷仓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沉重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迅速包围了谷仓。火把的光芒透过木板的缝隙投射进来,在昏暗的室内投下晃动扭曲的光影。
一个冰冷、充满威严与杀意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木板传了进来,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迷途的羔羊,以及……亵渎神明的异乡人。你们以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散布谣言,就能动摇主的意志吗?”
“交出修女和那些伪造的‘证据’,或许,我还能让你们死得痛快一些。”
“否则……圣日的火焰,不介意提前燃烧!”
是马库斯神父!他亲自来了,而且显然已经掌握了相当多的信息!
危机,如同张开了巨口的猛兽,将小小的谷仓彻底吞噬。刚刚点燃的星火,瞬间面临着被狂风暴雨彻底扑灭的绝境。
【小剧场:紧急关头的“教学”反馈】
谷仓被围,气氛凝重。
刘嘉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完了完了,这下真要体验会长的‘人体骨骼实践教学’了。”
江秋一把将沈枫拉到身后,雾气暴涨,眼神凶狠:“教什么教!要教也是我先教他们怎么做人!”
安梅默默检查着随身携带的药剂,幽幽道:“会长,看来你的‘温和’传播方式,把boSS引来了。”
白羽沫指尖已夹住数枚寒光闪闪的薄刃,冷声道:“正好,省去找他的功夫。”
沈枫:“……集中,准备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