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广场上积雪虽然已经被清扫,但是广场依旧被南来北往的行人脚下夹带着残雪踩出了一片片斑驳的泥水,混杂着行李箱滚轮划过地面的 “咕噜” 声,与广播里重复的检票通知交织在一起。
林宇坐在轮椅上,左手的石膏在候车大厅的白光下泛着冷硬的质感。江心怡正弯腰给他盖毯子,羊绒毯的边缘轻轻蹭过他的裤脚,她指尖带着刚捂热的温度,细心地将毯子在轮椅两侧掖好,又把装着证件和折叠刀的随身背包放在他右手边的扶手上,拉链头朝着他便于触碰的方向。“扶手冰,我垫了纸巾。” 她低声说着,指尖拂过轮椅扶手,确认那层薄纸巾能隔绝寒意。
手机在林宇腿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 “郑山虎” 的名字。他抬手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在耳边,目光扫过候车大厅里熙攘的人群 —— 穿军大衣的老人抱着裹得严实的孩子,年轻情侣互相依偎着看手机,还有几个穿工装的男人正大口啃着泡面,浓郁的酱料味混着消毒水的气息飘过来,呛得江心怡下意识皱了皱眉。
“真的不用我送你们到中京去?” 郑山虎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里隐约能听到键盘敲击声,“技术组刚监测到张明禹的手机信号在云锦公馆地库附近停留了十分钟,现在正往市中心移动,我总觉得这时候让你们走太冒险。” 他的语气里藏着难以掩饰的担忧,停顿片刻又补充,“我派两个便衣跟车,全程隐蔽保护,你们察觉不到的。”
林宇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目光落在大厅角落的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声音压得很低:“不用了,郑警官。您这边盯着张明禹和地库才是关键。” 他想起王建斌描述的围挡内的动静,喉结动了动,“地库那处隐秘场所,现在很可能是黑桃组织的关键据点。结合他们的行事风格,背后绝不止赌博这么简单,很可能涉及其他犯罪条款。您留在新元市,才能抓住他们的现行。”
他侧头看了眼身旁的江心怡,她正望着检票口的电子屏,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巾,眼神里藏着一丝紧张。“我们自己去中京就行,那边有人接应。” 林宇的声音柔和了些,“而且这趟火车是试探的好机会 —— 如果黑桃组织真的盯上我们,火车上人员密集、监控全覆盖,他们的动作更容易留下痕迹,反而比待在新元市被动挨打安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郑山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妥协:“那好吧,保持联系。每隔一段时间给我报个平安,有任何情况,哪怕只是感觉不对劲,立刻打我电话。”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我们这边刚查到,黑桃组织在新元市的资金账户近一周有三笔大额转账流向中京通天金融中心的多个银行,具体账户还在溯源,等你们安顿下来我再详细说。路上千万小心,高级软卧包厢的门一定要反锁,别给任何人开门。”
“明白。” 林宇应道,挂了电话后将手机递给江心怡,“存好郑队的号码,设置成紧急联系人。”
江心怡接过手机,指尖触到冰凉的屏幕,心里却踏实了些。她快速操作着手机,余光瞥见林宇正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人群,目光在每一个靠近的陌生人身上短暂停留,确认没有异常后才微微放松。“郑队说资金流向中京通天金融中心?” 她轻声问道,想起中京那片高楼林立的区域,“那地方可是中京的核心商圈,黑桃组织在那儿有据点?”
林宇还没来得及回答,广播里响起了检票通知:“各位旅客请注意,开往中京方向的 Z204 次列车开始检票,请持有该次列车车票的旅客到 3 号检票口检票进站……”
江心怡立刻拉起行李箱,又弯腰扶住林宇的轮椅:“走吧,该检票了。” 林宇点点头,双手握住轮椅扶手,借着起身的力道撑着身体站起来,右手接过江心怡递来的拐杖,左腿微微发力,慢慢往前挪动。江心怡连忙帮他提着轮椅,另一只手小心地护着他的腰,生怕他摔倒。
检票员扫了眼车票,又看了看林宇的石膏,随口问了句:“需要轮椅服务吗?站台有工作人员接应。” 江心怡刚想点头,林宇却抢先说道:“不用麻烦,我们自己能行。” 他知道,越少依赖公共服务,暴露行踪的风险就越低。
踏上站台时,寒风卷着雪粒迎面吹来,江心怡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远处的列车静静停在轨道上,车身在夜色中泛着银灰色的光,车窗里透出暖黄的灯光。林宇拄着拐杖慢慢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很稳,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 长时间维持 “受伤” 的姿态,对他的体力也是种考验。江心怡见状,连忙加快脚步,扶着他的胳膊肘,小声说:“慢点,别急。”
两人终于走到软卧车厢门口,列车员正站在门口引导乘客上车。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中等身材,穿着深蓝色的铁路制服,肩上的肩章擦得锃亮,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角有几道细密的皱纹。他看到林宇的拐杖和石膏,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扶住林宇的胳膊:“先生,小心脚下,我扶您上车。”
“谢谢。” 林宇客气地应道,在他的搀扶下踏上台阶,走进车厢。
车厢内的暖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过道铺着浅灰色的地毯,踩上去没有一点声响,两侧的包厢门都紧闭着,只有偶尔传来的说话声从门缝里飘出来。他们的包厢在车厢中段,靠近餐车的位置。江心怡先将轮椅放在过道,扶着林宇坐到包厢里的下铺,再转身去拿行李箱和轮椅,来回跑了两趟,额头上已经冒了汗。
“累死我了。” 她喘着气坐下,掏出纸巾擦了擦汗,嘴角却带着点笑意,“以前出门要么开车,要么头等舱,哪受过这罪。” 话虽这么说,她的目光却在包厢里好奇地打量着 —— 包厢不大,却很整洁,两侧各有一个铺位,铺着白色的床单和蓝色的被子,靠窗的位置有一张小巧的沙发,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一个保险箱,角落里还有独立的卫生间,设施齐全得像个迷你宾馆。
林宇靠在枕头上,活动了一下左腿,低声道:“委屈你了。但这种环境最安全,包厢门能反锁,还有独立卫生间,减少了和外人接触的机会。” 他想起郑山虎提到的资金流向,眉头微微皱起,“通天金融中心附近的账户,很可能是黑桃组织在中京的联络点,我们到了之后得格外小心。”
江心怡点点头,刚想说话,突然想起还没打水,便拿起保温杯:“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打点热水。” 她起身拉开包厢门,正好与门外准备敲门的列车员对上了眼。
列车员手里拿着个黑色的 pdA,见江心怡拿着保温杯,立刻露出笑容:“您是要打水吗?不用去茶水间了,我们刚烧开的水,一会儿我给您送一壶过来,保温效果好,您晚上喝水也方便。” 他的声音温和,语速不快,让人觉得很舒服。
江心怡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哦,那好吧,谢谢了。没想到服务这么周到。”
列车员走进包厢,目光快速扫了一圈,确认没有异常后,从口袋里掏出 pdA,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几下:“二位是林宇先生和江心怡女士吧?到终点站中京下车,预计明天早上 9 点 05 分到达,全程大概十个半小时。” 他抬眼看向两人,“早餐我们准备了面条、粥和鸡蛋,还有小菜,预计早上 7 点左右可以送到车厢,到时我给您二位送过来?还是您自己去餐车用餐?餐车还有其他热菜可以点。”
江心怡想起郑山虎让他们别随意开门的叮嘱,连忙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我们下车再自己吃就行。”
列车员点点头,在 pdA 上操作了几下,屏幕上跳出 “无需早餐” 的字样。“那好,要是晚上饿了,包厢里有二维码,扫码可以点夜宵,有泡面、火腿肠、面包这些,我会给您送过来。” 他又指了指包厢门内侧的按钮,“这个是呼叫铃,有任何需要,按一下我就过来了。”
“好的,麻烦您了。” 林宇开口说道,目光落在列车员的制服上,没有发现异常。
列车员笑着摆摆手:“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那我先不打扰二位了,一会儿给您送热水过来。” 说完,他轻轻带上包厢门,脚步声顺着过道往隔壁走去。
没过多久,列车缓缓启动,车身轻微晃动了一下,窗外的景物开始慢慢后移。新元市的灯火逐渐远去,从最初的密集明亮,慢慢变成零星的光点,最后彻底融入无边的黑暗,只剩下铁轨与车轮撞击的 “哐当” 声,规律而单调。
江心怡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外面一片漆黑,只能看到偶尔闪过的信号灯,在雪雾中泛着红光。“第一次坐火车,没想到是这种感觉。” 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点新鲜感,“以前总觉得火车太慢太挤,现在看来,还挺安静的。”
林宇靠在铺位上,闭着眼睛养神,嘴角带着一丝浅笑:“等你明天早上看到窗外的雪景,会觉得更不一样。” 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对了,把行李箱里的证件和 U 盘拿出来,放进床头的保险箱里,密码设成我们的生日组合。”
江心怡应了一声,立刻打开行李箱,将装有重要物品的文件袋拿出来,按照林宇说的设置好密码,把东西放了进去。刚锁好保险箱,包厢门就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 江心怡说道。
门被推开,还是刚才那个列车员,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暖壶,笑容温和:“来,给您送热水了,小心烫。” 他走进来,将暖壶放在床头柜上,又拿起桌上的空杯子,倒了一杯水试了试温度,“水温正好,能直接喝。”
江心怡连忙道谢:“太麻烦您了,还特意帮我们试水温。”
“应该的。” 列车员笑了笑,没有多停留,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江心怡关上门后,顺手按下了反锁按钮,听到 “咔哒” 一声轻响,心里才彻底放松下来。她给林宇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躺在对面的铺位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车厢里的灯光很柔和,暖黄色的光线洒在身上,让人觉得很舒服。她以前从来没坐过火车,连普通软卧都没见过,更别说高级软卧了,看着包厢里的沙发、衣柜,还有独立的卫生间,觉得新鲜又好奇,一时间竟然不觉得困。
林宇喝了口水,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闭上眼睛。他坐火车的次数也不多,但常年的警惕让他养成了随时随地休息的习惯,只要环境相对安全,就能很快入睡。果然,没过几分钟,他的呼吸就变得均匀起来,已经进入了梦乡。
江心怡侧头看着他,灯光下,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大概是最近太劳累了。她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从鬼脸人的威胁,到地库的豪车,再到王建斌带来的消息,每一件都让人心惊胆战。幸好有林宇在,总能冷静地分析情况,制定对策。她轻轻叹了口气,听着车轮与铁轨撞击的 “哐当” 声,像一首单调的催眠曲,没一会儿,眼皮就开始发沉,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列车突然减速,车身轻微晃动了一下,广播里传来列车员的声音:“各位旅客,前方到站是临城站,停车时间两分钟,请需要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行李,到车门处等候……”
上下车的动静打破了夜的宁静,脚步声、说话声、行李箱滚轮声从过道里传来,还有人不小心撞到了包厢门,发出 “咚” 的一声轻响。江心怡皱了皱眉,翻了个身,又沉沉睡了过去。
林宇却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睡眠一向很浅,稍有异动就会惊醒。他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等站台的声音渐渐平息,列车即将再次启动时,突然听到包厢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 不同于列车员的工作鞋踩在地毯上的柔软声响,这脚步声更硬,像是穿着皮鞋,而且步伐很轻,显然是刻意放轻了脚步。
脚步声在他们的包厢门口停顿了一下,林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死死地盯着包厢门。只见门上的磨砂玻璃窗外,一道黑影快速掠过,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猫。
几乎同时,他看到江心怡的睫毛颤了颤,似乎也被惊动了,但她只是翻了个身,并没有醒来 —— 大概是太疲惫了。
林宇的手心渗出了冷汗,他慢慢挪动身体,右手悄悄伸到枕头底下,摸到了那把折叠刀。他没有打开,只是紧紧握在手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就在这时,门把手传来极其轻微的 “咔哒” 声,像是有人在试探着转动门锁。声音很轻,若不是车厢里格外安静,几乎根本听不到。但林宇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心跳瞬间加速,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 对方竟然在试图开门!
他的睡意全无,大脑飞速运转:是黑桃组织的人吗?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在这节车厢?是跟踪上车的,还是早就查到了车票信息?他想起郑山虎提到的资金流向中京,难道他们早就料到自己会去中京,提前做好了准备?
林宇紧紧盯着门把手,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现在不能惊动对方,更不能叫醒江心怡,万一对方有武器,贸然行动只会更危险。他只能等,等对方露出更多破绽,或者等到列车到站,寻求工作人员的帮助。
门把手的转动声停了,外面的人似乎察觉到门被反锁了,没有继续尝试。但林宇没有放松警惕,他知道,对方很可能还在门口,正透过门缝观察里面的情况。
车厢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车轮与铁轨撞击的 “哐当” 声,还有林宇急促的心跳声。他紧紧握着刀,目光死死地盯着包厢门,不敢有丝毫松懈。这场夜行列车上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