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稻香绕星河
青牛村的星夜像块浸了墨的绒布,记忆田的万全种在星光下泛着淡银,穗尖垂着的露珠里,藏着缩小的星河——是极远境传来的“星影露”,每颗露珠都映着不同的星辰,有启明星的温润,有玄河的深邃,还有颗无名星的光晕,像块被打磨过的蓝玉。
陈刚躺在田埂上,嘴里叼着根干枯的稻秆,秆上的记年纹被星露打湿,慢慢舒展。他能清晰尝到秆子里的味道:有记忆田黑土的醇厚,有西漠沙棘的微酸,还有丝极淡的金属味——是星河稻的根须从星云中带回的星砂,混着青牛村的泥土香,在舌尖漫开。
“陈禾的儿子在星河境培育出了‘渡星稻’。”陈兰举着盏琉璃灯走来,灯光透过灯壁上的稻穗纹,在地上投出片流动的星图,“这稻子的根须能像船帆一样张开,顺着星风飘到新的星云,种粒落在星尘里三刻钟就能发芽,比极远境的混沌沙长得还快。”
她蹲下身,往陈刚掌心倒了把星砂,砂粒在掌心里轻轻跳动,每粒都裹着层极薄的稻膜——是渡星稻的种衣,膜上的记年纹用稻魂文写着“青牛村”,在星光下闪着微光,像群认家的萤火虫。
陈刚的指尖搓动星砂,砂粒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点,在半空凝成幅立体星图:图上的三十七颗可耕星被金色的线连在一起,线的起点是青牛村的记忆田,终点是片正在形成的星团,星团中央的新土上,已冒出点点新绿——是守稻人刚种下的渡星稻。
“柳乘风哥哥说,这叫‘星脉网’。”陈兰的指尖点向星团,光点里的画面立刻清晰起来:几个穿粗布衫的守稻人正用木瓢往新土上浇“地脉水”,水是从记忆田引来的,顺着星脉网流动时,在星空中画出条金红相间的河,“水里面掺了天机轮最后的气息,能让星土更快适应凡俗稻种,就像……娘的手在托着稻苗长。”
话音刚落,记忆田的老槐树突然沙沙作响,树影在地上摇晃,竟与星图的轮廓重合。树洞里的麻雀飞出,嘴里叼着的星河稻种落在天人稻的根须上,种粒立刻发芽,根须顺着树干往上爬,在枝桠间结出串小小的星穗,穗上的谷粒像串倒挂的星子。
“这树成了‘星锚’。”三叔公的柏木杖轻叩树根,守枢人玉镯的最后一丝灵光顺着树根往地下钻,与地脉网的星脉线连接,“守义说过,凡俗的地脉能通天,只要稻根扎得深,泥土的气就能顺着根须爬上天,现在看来,是真的。”
远处的稻苗堂亮着灯,窗纸上的人影正在晃动,孩子们正围着幅巨大的星图临摹,图上的每个星辰旁都画着对应的稻种:启明星旁是耐寒的“启明稻”,玄河旁是喜水的“玄河糯”,最边缘的蓝玉星旁,画着株长着翅膀的稻苗,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兰姐说这叫飞稻”。
教书的先生推门走出,手里举着块新刻的木牌,牌上用稻魂文写着“拓星班”。他曾是葬稻原的黑甲修士,如今粗布衫上沾着的星砂比血藤纹还多,说起星河稻的长势时,眼里的光比当年握剑时更亮:“孩子们说,要把《星河稻谱》编成歌谣,让走星船的商人带到更远的星,这样就会有更多人知道,星星上能种稻子。”
红脸汉带着护稻卫的新丁们往星脉网的光柱走去,新丁们的行囊里装着特制的“星耕土”——用记忆田的黑土、万合种的秸秆灰、星河的星砂混合而成,土块上用红漆画着小小的稻穗。“陈禾在星河境建了‘星仓’。”红脸汉往天人稻的根须上撒了把星耕土,“每个去拓星的守稻人都要带块土,种在星仓的地基里,让他们不管走多远,都能闻到青牛村的土味。”
陈九的星车停在光柱旁,车斗里的星耕具闪着银光:用星合稻秸秆编的筐子能自动收集星砂,用万全种根须缠的绳子遇星风会变硬,最精巧的是架“星犁”,犁头嵌着块天机轮碎片,在星光下转动时,能在星土上画出与记忆田一模一样的垄沟。
“刚哥,这犁我试了三回。”陈九用仅剩的右臂抚摸犁头,断臂处的秸秆板上刻满了计算公式,“星土比凡俗的土轻三成,犁得太深会飘,太浅扎不住根,最后照着记忆田的垄沟深度减了两寸,稻苗长得正好——你看,不管在哪种稻,道理都是一样的。”
星夜渐深时,天人稻的花香突然变浓,穗上的谷粒开始发光,颗颗都像缩小的星辰。陈刚的神识顺着根须往上爬,竟飘到了星河境的星仓上空:陈禾的儿子正带着守稻人给渡星稻浇水,他们的粗布衫上沾着星尘,却哼着青牛村的插秧谣;星仓的墙角堆着从万域捎来的土样,东域的红土、西漠的沙土、北寒带的冻土,每个土袋上都系着写有守稻人名字的稻穗。
“刚叔说过,稻子认土不认星。”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往星土里埋记忆田的黑土,她的发绳上系着颗万全种,种粒上的记年纹映出陈兰教她辨稻种的画面,“只要土里有青牛村的气,渡星稻就知道该往哪扎根。”
陈刚的神识回到记忆田时,天人稻的穗尖已触到了云层,根须顺着星脉网往三十七颗可耕星蔓延,所过之处,星土上的渡星稻纷纷弯腰,像在向青牛村的方向致敬。他突然看清,所谓“拓星耕”,从来不是征服星河,是把家的味道带向远方——让记忆田的黑土香混着星河的星砂气,让农家子的吆喝声顺着星脉网回荡,让每个在星上种稻的人,都能在稻香里找到根。
陈兰端来碗新煮的“星河粥”,粥里的米粒一半是记忆田的万全种,一半是星河稻的星砂粒,在陶碗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柳乘风哥哥用星禾气熬了三个时辰。”她往粥里加了勺西漠的沙棘蜜,“他说这粥能安神,喝了就知道,不管在万域还是星河,只要稻子在长,家就在。”
陈刚舀起一勺粥,温热的粥液滑过喉咙时,天人稻的花香突然顺着星脉网往星河爆发,香气穿过星带时,三十七颗可耕星同时亮起,星光照在记忆田的稻浪上,让每株万全种都披上了银辉,像片铺在地上的银河。
“该给蓝玉星送种籽了。”陈刚放下陶碗,青铜锄在手里泛着星芒,“那里的星土刚凝好,正等着天人稻的种籽呢。”
青牛走到他身边,老伙计的角上沾着星砂,蹄子踏过的地方,天人稻的根须往光柱的方向延伸,在地上画出条闪烁的田埂。陈兰往他的粗布口袋里塞了把天人稻的种籽,口袋最底层的粗布碎片——母亲遗留的那半块——正与种籽共鸣,在袋口冒出淡淡的金红光。
“早去早回。”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伸手拂去陈刚肩头的星尘,动作像极了当年母亲替他拍掉田埂上的泥,“蓝玉星的孩子还等着听你讲龙谷稻的故事呢。”
陈刚扛着锄头走进光柱,身影在星雨中渐渐变得透明,青铜锄的微光与星光交织,在星脉网上画出道新的线,线的尽头,蓝玉星的新土上已有人影在等候。守稻人后代们的歌声在他身后响起,是孩子们新编的《星河谣》:
“稻花香,绕星梁,
凡俗汗,润星壤,
一把种,破星关,
青牛村,是家乡。
种完地,种星光,
天地田,共一仓……”
歌声里,他的身影彻底融入星河,只有天人稻的花香还在记忆田与星河间流转,像条看不见的线,一头系着青牛村的老槐树,一头拴着蓝玉星的新苗。老槐树枝桠间的星穗正在灌浆,树洞里的麻雀又叼来了新的星河稻种,记年纹在种粒上慢慢生长,记录着新的故事:
一个农家子如何带着记忆田的土,把稻种撒进了星河;
一群守稻人如何哼着青牛村的歌谣,在星砂里种出了炊烟;
一缕稻香如何绕过星带,让每个在天地间耕耘的人,都能在风里闻到家的味道。
而这故事,会像星河的光一样绵长,像记忆田的稻浪一样不息,永远在时光里生长,直到稻香,洒满所有能扎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