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关的城砖被血水浸得发黑，义军的尸体在关下堆成了小山。中军帐里，烛火被风卷得噼啪作响，将领们围着沙盘，个个脸色凝重。
“已经第三日了！”副将周猛狠狠捶了下桌子，“赵擎苍那厮箭术如神，弟兄们冲一次，就得躺倒一片，再这么耗下去，不等朝廷援军来，咱们先拼光了！”
苏墨手指按在沙盘上的“虎牢关”三个字，指节泛白：“他守得越死，越说明关后藏着东西——或许是粮草，或许是援军的密道。今日黎明，我亲自带队登城。”
话音刚落，帐内瞬间安静。白芷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苏墨身边，伸手攥住他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不行！太危险了！你是义军主帅，怎么能去当先锋？”
“主帅更该冲在前面。”苏墨抬眼，目光扫过众人，“若我怕死，凭什么让弟兄们卖命？”
“可你不能拿自己的命赌！”白芷声音发颤，“我已经清点过，这三日伤亡快两千人了，再这么硬攻……”
“不硬攻，等宇文泰的三万援军到了，咱们被前后夹击，就是全军覆没！”苏墨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到时候，不光是弟兄们，连关里的百姓，也得被赵擎苍当人质宰！”
他转向白芷，声音放轻了些，却仍带着决绝：“若我回不来，你就带着伤兵往南撤，去找萧将军……”
“我不撤！”白芷突然抬高声音，眼眶泛红却眼神坚定，“我跟你一起去！我是军医，你在哪，我就得在哪——将士们受伤能及时治，你若有万一，我也能……”
后面的话没说完，苏墨却懂了。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喉结动了动，终是点了头：“好。”
天刚蒙蒙亮，攻城的号角就撕裂了晨雾。苏墨身披重甲，手持长枪，第一个踏上云梯。城头上，赵擎苍的箭“咻”地射来，擦着他的耳边钉在云梯上，箭羽还在嗡嗡作响。
“苏墨！有种上来！”赵擎苍在城头狂笑，“让你看看，什么叫一夫当关！”
苏墨不理会，脚下发力，眼看就要摸到城头，突然一阵滚木礌石砸下来，身边的亲兵瞬间被砸落云梯，惨叫声刺耳。白芷在云梯下方的医帐里，刚给一个断腿的士兵裹好伤，就听见外面的惨叫变密，她抓起药箱就往外冲，刚跑两步，就看见城头突然乱了——赵擎苍竟带着一队精锐，从侧面的暗门冲了出来，直扑苏墨的中军！
“不好！保护主帅！”周猛嘶吼着带兵迎上去，可赵擎苍的人马如尖刀般撕开防线，眼看就要冲到苏墨身后。
混乱中，一支冷箭从斜刺里射来，直取苏墨后心！白芷瞳孔骤缩，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一把将苏墨推开——“噗”的一声，箭矢深深扎进了她的肩胛，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白衣。
“小芷！”苏墨回头，看见白芷倒在地上，眼睛瞬间红了，他扑过去抱住她，声音都在发抖，“撑住！我这就带你去治！”
“别管我……”白芷气若游丝，伸手抓住苏墨的衣襟，“快指挥……赵擎苍还没退……”
苏墨抬头，看见赵擎苍的人马还在冲击中军，又瞥见城头上还有百姓在探头，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抬手，对着传令兵吼道：“传我命令！用火攻！烧城门！烧城楼！”
“不可啊主帅！”周猛急忙冲过来，死死拉住苏墨的手臂，“城门后就是百姓的住处！放火会烧到他们的！”
“顾不了那么多了！”苏墨一把推开周猛，声音冷得像冰，“今日要么破城，要么全军覆没——你选哪个？”他弯腰抱起白芷，眼神扫过众人，“放火！谁敢迟疑，军法处置！”
火把被扔向城门，干燥的木门瞬间燃起大火，火舌顺着城楼往上爬，很快就吞没了半边城墙。城头上的哭喊声、惨叫声震天，白芷躺在苏墨怀里，看着火光中奔跑的百姓，虚弱地抓着他的衣襟：“百姓……救百姓……”
可她失血太多，话音刚落，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白芷躺在临时的营帐里，肩胛的伤口还在疼，耳边却没了厮杀声。她撑起身子，看见苏墨坐在床边，脸色疲惫，手里攥着一块染血的城砖。
“战事……结束了？”她轻声问。
苏墨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结束了。赵擎苍战死，虎牢关破了。”
“百姓呢？”白芷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城门后的百姓，救出来多少？”
苏墨沉默了，他别开脸，声音低得像蚊子哼：“火势太大，风又急……只救出一半。”
白芷怔怔地看着他，明明是熟悉的脸，此刻却觉得陌生。她想起攻城前，他那句没说完的“若我回不来”，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他是不是早就知道，火攻会烧到百姓？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这条赌上百姓性命的毒计？
她挣扎着下床，想去伤兵营看看，刚走到帐门口，就听见两个伤员的对话。那是两个被烧伤的百姓，脸上缠着纱布，只露出眼睛，声音里满是哭腔：
“明明赵擎苍已经要开城投降了……他说只要义军不伤人，就愿意献关……为什么非要放火啊！”
“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义军先扔的火把！是他们先烧的城！我的爹娘，都没跑出来……”
“哐当”一声，白芷手里的药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药汁洒在地上，像一摊暗红的血。她站在原地，浑身发抖，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帐内的苏墨听见声响，急忙走出来，看见地上的药瓶，又看见白芷通红的眼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夜色深沉，虎牢关的废墟上，还飘着烧焦的味道。白芷看着远处的火光，突然觉得，这场惨胜，比战败更让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