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辰指尖在旧手机泛黄的按键上轻轻一按，录音里林婉怡的声音戛然而止，角落的空气瞬间恢复了短暂的寂静。
她小心地将手机揣回帆布书包的侧袋，老旧的拉链在拉动时发出“咔啦咔啦”的卡顿声，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像是为这场剑拔弩张的对峙，划上一道短暂却沉重的休止符。
随后，她抬起手，用两根纤细却稳得没有一丝颤抖的手指，轻轻捏住那张米白色支票的边缘——支票上的碳素字迹还泛着淡淡的墨香，银行标识的烫金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她缓缓将支票往林婉怡的方向推去，纸张在光滑的桌面上滑动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每移动一厘米，都像在敲打着林婉怡紧绷的神经。
支票纸本就很轻，在空气中几乎没有重量，可此刻被沈星辰推着滑动时，却像载着千斤分量，压得桌上的沉默愈发浓重。
她的动作优雅得不像话，手腕微抬的弧度、手指捏合的力度，都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仿佛推回去的不是足以让普通家庭彻底改变生活的五百万，只是一张印着数字的废纸，连多停留一秒在眼前都觉得多余。
“阿姨，”沈星辰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清淡得像山涧的泉水，却字字清晰有力，像玉石在冰面上轻轻相击，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傲然，“您的‘见面礼’，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
她微微停顿，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直视着林婉怡那双写满震惊与愤怒的眼睛，没有丝毫闪躲，也没有半分怯懦。
唇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里没有半分温度，反而像寒冬腊月里悬在屋檐下的冰棱，透着刺骨的冷意：“我和傅凌川之间的事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就不劳您，用这种方式来费心衡量和……交易了。”
“交易”两个字，她咬得很轻，却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中了林婉怡的痛处——那是她最不愿被戳破的心思，却被沈星辰如此平静地摆到了台面上。
说完，沈星辰缓缓站起身，帆布书包的肩带在她肩头轻轻晃了一下，她伸手将其扶正，指尖碰到磨得发毛的包边时，动作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随后，她拿起桌上那杯一口未动的清水——杯壁上的水珠早已干涸，留下几道浅浅的水痕，柠檬片也失去了新鲜的光泽，边缘微微发卷。
她对着脸色铁青、指尖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的林婉怡，微微颔首，那姿态礼貌却疏离，没有半分刻意的讨好，也没有一丝被挫败的狼狈。
“阿姨，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话音落下，她转身，挺直着那看似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又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脊背，一步一步，平稳地朝着咖啡馆门口走去。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帆布鞋踩在地板上的轻响，却比之前的“嗒嗒”声更显坚定。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斜斜地洒在她身上，为她的身影镀上一层耀眼却疏离的金边，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落在咖啡馆的木质地板上，像一道不肯弯折的脊梁，固执地撑着属于自己的尊严。
留下林婉怡一个人僵坐在原地，指尖死死攥着洁白的亚麻桌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将精致的布料捏出了一道道深深的褶皱。
面前那张被退回的支票静静躺着，上面印着的“”几个数字，像一个个无声的嘲讽，刺得她眼睛发疼。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那段让她胆寒的录音，林婉怡自己的声音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在拆穿她精心维持了几十年的优雅与体面。
她原本策划好的羞辱与驱逐，以为能像捏碎一只蚂蚁般轻松，可到头来，不仅没有伤到对方分毫，反而像一把反弹回来的利刃，狠狠刺穿了她的傲慢与算计，让她在一个不过十七岁的高中生面前，输得一败涂地，连反驳的话都想不出来。
这是林婉怡第一次，在一个看似柔弱无助、家世普通得如同尘埃的女孩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而强大的反击力量——那力量不是歇斯底里的争吵，也不是声泪俱下的控诉，而是平静中的坚定，从容中的锋芒，是哪怕身处劣势，也绝不低头的骨气，让她连一丝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而走出咖啡馆的沈星辰，在拐过街角、确定彻底脱离了林婉怡的视线范围后，一直紧绷挺直的背脊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她伸出手，轻轻扶住旁边冰凉的砖墙，粗糙的墙面触感透过薄薄的校服衣袖传来，带着一丝凉意，让她稍微稳住了刚才强装镇定的心神。
随后，她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那口气里带着刚才对峙时的紧绷与用力，吐出来时，连肩膀都轻轻垮了几分，眼底也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低头看向自己握着书包带子的手，指尖因为刚才用力攥得太久，已经微微泛白，连指腹都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红痕，那是紧张时不自觉用力的痕迹。
沈星辰心里清楚，今天这场在咖啡馆的对峙，不过是她和傅凌川感情路上，一场漫长考验的开始。她和傅凌川之间，横亘着的从来不只是青春期里青涩懵懂的爱恋，还有傅家那道高不可攀、用财富与地位堆砌起来的门第壁垒，以及林婉怡这样带着根深蒂固的偏见、擅长用金钱与权力算计的阻碍——这冰冷而残酷的现实，像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两人之间，让人喘不过气。
但，那又如何？
沈星辰缓缓抬起头，看向远处天边那最后一抹绚烂的晚霞——橘红色的霞光染红了大半边天空，连云朵都被染成了温柔的粉紫色，像被打翻了的颜料盘，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晚风轻轻吹过，拂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的眼神也逐渐从刚才的疲惫变得坚定，漆黑的眸子里像是燃起了一点微弱却执着的光，那是不肯轻易放弃的决心。
她沈星辰，从来就不是会因为一点阻碍就轻易退缩的人。尤其当这件事，关乎她认定的人、认定的感情时，哪怕前方有再多的风雨，有再高的壁垒，她也愿意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不畏惧任何挑战，也绝不轻易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