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踩着露水往山腰走，鞋底沾着的碎石子硌得脚掌发疼。
他低头看掌心的薄痂，那里的血已经凝成暗红。
“灵山祖师爷……” 他喃喃自语，脚边的枯木突然滚下山坡，惊起几只山雀。
武行者说过，十年前山顶确有座破庙，被山洪冲得只剩半截香炉。可刚才那满目的红墙琉璃，白眉老人衣襟上的霜，分明真得能摸得着。
纱灵灵蹲在帐篷前生火，火苗在她掌心跳得欢快。
看见张五赤脚走来，她慌忙丢下火石站起来，帆布裙摆扫过炭灰，在草叶上留下道黑痕：“张五哥，你的鞋呢？”
他这才发现自己光脚踩在凉草上，昨夜爬山时竟浑然不觉。
纱灵灵转身从帐篷里翻出双布鞋，蹲下身要帮他穿，发顶蹭过他膝盖时，他突然想起山顶老者的话，喉结猛地发紧。
“我自己来。” 他抢过布鞋套上，鞋带系得死紧，勒得脚踝生疼。
武行者正把帐篷卷成捆，看见张五魂不守舍的样子，咧嘴笑出两排黄牙：“大清早爬山顶看日出？你这酸文人毛病啥时候能改改。”
张五没接话，目光落在远处的山路上。晨光把山脊染成金红，碎石子在阳光下闪着碎光，像谁撒了把碎银子。
突然听见马蹄声撞碎晨雾，三匹黑马喷着响鼻冲上山腰，为首的锦袍公子勒住缰绳，绸缎下摆扫过沾满泥点的马靴。
“赵文远？” 武行者把帐篷往地上一摔，手按在腰间的刀鞘上。张五认得那身行头，正是那诬陷好官李校尉的赵文远。
赵文远身后的随从正拖拽着个青衣女子，她的发髻散了，半边脸颊肿得老高，布鞋只剩只，露出的脚踝上满是血痕。
看见张五他们，女子突然挣脱束缚，往纱灵灵身后扑去，声音抖得不成调：“救救我…… 我男人是守关的兵卒，上个月…… 上个月战死了……”
“寡妇？” 赵文远翻身下马，折扇敲着掌心笑出声，“军属的抚恤银还没领吧？陪爷乐呵乐呵，别说银子，给你盖间瓦房都成。”
他伸手去抓女子的头发，锦袍袖子扫过张五肩头。
张五正盯着女子衣襟上的补丁 。
那针脚歪歪扭扭，像极了纱灵灵帮他缝补刀套的模样。听见这话，他突然想起山顶老者的白眉，想起那句 “杀心太重”，可喉咙里像堵着团火，烧得他视线发赤。
“赵文远，放手。” 张五的声音比山风还冷。
赵文远像是听见什么笑话，折扇直指张五鼻尖：“张五，你个破练武的，也配指挥本官？”
话音未落，他的手腕突然被钳住，张五的指节捏得发白，竟让他动弹不得。
“我说，放手。”
随从见状抽出腰刀，刀刃在晨光里闪着寒光：“敢动我家公子？”
纱灵灵尖叫着想把女子拉到身后，武行者已经抄起地上的帐篷杆，木杆在他手里转得呼呼作响。
赵文远突然怪笑起来，另只手猛地扯开女子的衣襟：“小娘子，你男人死了三年，怕是忘了男人的滋味 ——”
“砰！”
拳头砸在颧骨上的闷响惊飞了树梢的山雀。张五不知何时已经动了手，赵文远像断线的风筝撞在岩石上，满口血水混着断牙喷出来。
他还没爬起来，张五的脚已经踩住他胸口，那力道让他肋骨发出脆响。
“你敢……” 赵文远的话卡在喉咙里，看见张五眼里的红血丝，突然吓得尿了裤子。
两个随从举刀砍来，张五侧身避开，手肘撞在头个随从的咽喉，那人闷哼着软倒时，他已经夺过刀反手捅进另人腹部。
动作快得像阵旋风，等武行者反应过来，地上已经多了两具尸体。
“张五哥！” 纱灵灵捂住嘴，眼里的惊恐还没褪去。
赵文远趁着这空档往马边爬，张五抬脚追上，在他抓住马缰的瞬间，膝盖顶在他后心。
只听咔嚓声，赵文远像摊烂泥似的趴在地上，手指还痉挛着抠着马蹄铁。
山风突然变得腥甜，吹起张五染血的袖口。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血，这次是热的，黏糊糊地裹着泥沙，和黑风口的血、刀鞘上的血没什么两样。
女子瘫坐在地上，看着三具尸体突然放声大哭，哭声里混着解脱和恐惧。
纱灵灵抱着她发抖，武行者走过来拍张五的肩膀，手刚碰到他胳膊就顿住了 。
张五的拳头还紧攥着，指缝里不断渗出血珠。
张五仰天长笑道：“杀心太重么...我不杀了恶人，恶人就会虐待好人，世间就永远不会光明。”
张五仰天笑了三声，将女子送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