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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的石板还在震,热气从掌心直往上窜。我盯着那道下沉半寸的机关,扇骨一挑,簧片卡死,动静消了。

谢琬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背影融在雾里。我没追上去,反而蹲下身,手指沿着石缝摸了一圈——这地底有暗流,不是天然形成的震动,是人为催动的阵法在运转。

他们早就在等有人进来。

我冷笑,合上折扇插回袖中。既然你们布好了局,那就让我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看客。

天黑前我回到了城南的旧茶肆,这是王铎安插的眼线据点之一,没人查得到。换了一身黑衣,腰间别着一把短匕,外披斗篷遮住身形。临走时顺手抓了把苦杏仁粉塞进袖袋,上次破毒阵剩下的,正好派上用场。

萧府在城东,三皇子赐宅,朱门高墙,檐角飞龙雕得嚣张。我绕到后巷,借着酒楼灯笼的微光观察巡卫路线。戌时交班,两队人马在水榭前碰头换岗,中间有七息空档。

不多不少,刚好够我钻进排水渠。

我贴着墙根挪到假山旁,等最后一拨巡逻走过,立刻掀开铁栅,翻身滑下。湿泥扑面,腥味呛鼻,但我没停,顺着斜坡往下爬了十几步,眼前豁然出现一道石门。

门缝透出烛光,还有说话声。

我屏住呼吸,耳朵贴上去。

“星轨已正。”是裴仲渊的声音,慢悠悠的,像在念经,“龙口吐珠,只待东风。”

我眯起眼,这话说得文绉绉,但意思清楚——他们在等某个时机,而皇陵的变化就是信号。

萧景珩的声音接着响起:“秘宝现世,朝堂必乱。只要我们掌握它,内阁六部不过案上棋子。”

我嘴角一扯。好大的口气,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了。

“楚昭那小子最近如何?”裴仲渊问。

“尚在控制之中。”萧景珩轻笑,“他以为自己在查真相,其实每一步都在我们画的线里。”

我听得想笑。你倒是挺自信,可惜忘了算一件事——人一旦知道自己被当棋子,第一件事就是把棋盘掀了。

里面沉默片刻,裴仲渊又道:“谢琬那边呢?她若真拿到了玉珏……”

“她不会带走。”萧景珩语气笃定,“她太想报仇,反而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她信楚昭。”

“那书生病恹恹的,能成什么事?”裴仲渊嗤笑,“不过是个嘴皮子利索的废物。”

我抬手摸了摸扇骨,心想:等哪天你跪在我面前求饶,我再告诉你什么叫废物。

接着,萧景珩压低声音:“母妃当年留下的线索,终于要闭环了。只要秘宝归我,先皇遗诏之事便可彻底翻篇。”

我心头一震。

他母亲?

那个宫女出身的女人,竟然留下了什么“线索”?

还没等我细想,外面传来脚步声。送茶的仆从来了。

我迅速退开几步,缩进角落。心跳没乱,手也没抖。这种场面见得多了,越是危险,越要稳住。

茶盘放下的声音,杯盖轻响。两人继续聊,话题转到了兵力部署。

“北狄那边答应出三千骑,事成之后割让三州。”萧景珩说,“沈无咎已在路上,他会替我们清掉几个碍眼的官员。”

我记下了。

这些话要是拿到朝堂上念一遍,足够让御史台炸锅。

但我不急。

现在最要紧的是确认一件事——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谢琬的身份?

正想着,裴仲渊忽然问:“你说的那个‘废后之女’,真的还活着吗?”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萧景珩许久才开口:“活不活得,由不得她。二十年前没能死在乱葬岗,如今也逃不过命劫。”

我攥紧了扇柄。

原来他知道。

从一开始就知道谢琬是谁。

难怪他在酒楼上看着我的眼神那么怪,像在看一只误入陷阱的野猫。

“等秘宝到手,就该收网了。”裴仲渊轻声道,“谢家、楚昭、还有那些老臣……一个都不能留。”

我慢慢闭了闭眼。

行啊,真是好计策。一边装君子施粥救人,一边在背后磨刀等着砍人脑袋。

可你们忘了一点——听墙角的人,从来都不是聋子。

送茶的仆从一走,我就重新贴回门缝。里面开始谈时间安排。

“三日后月圆之夜,地脉最弱,适合启封。”萧景珩说,“我会亲自去皇陵。”

“那你得小心楚昭。”裴仲渊提醒,“那小子虽然病弱,脑子却不笨。”

“他再聪明,也不过是条狗。”萧景珩冷笑,“我扔块骨头,他就得乖乖去啃。”

我咧了咧嘴,低声回了一句:“那你最好准备好狗链,免得到时候拴不住。”

当然,这话我没让里面听见。

我掏出折扇,用扇面内侧的暗纹刻下几个字:“三日后,月圆,皇陵”。这是我自己设计的记号,只有我能看懂。

然后我又蘸了点唾液,涂在扇骨上,轻轻贴住墙面。声音通过共振传上来,我能分清语调变化,判断真假。

果然,接下来他们说的话明显放缓了节奏,词句也变得模糊。

“风起南荒……雷动九霄……”裴仲渊念似的说着。

假的。

这是故意放的烟幕弹,防的就是有人偷听。

真正的计划,早就说完了。

我缓缓后退,准备撤离。

刚挪到出口,远处传来犬吠。三只夜巡犬被牵着走近,鼻子耸动,显然是冲着这边来的。

我皱眉,没动。

苦杏仁粉有毒性,但剂量小,只会让狗发狂争食,不至于死。我撕下一块衣角,抹上粉末,甩向假山另一侧。

狗鼻子一嗅,立刻冲过去抢,互相撕咬起来。

守卫慌忙拉绳,乱作一团。

我趁机翻出暗渠,顺墙攀上屋脊,踩着瓦片疾行。身后喧哗渐远,晨风拂面,带着一丝凉意。

落地后我没回茶肆,而是拐进一条窄巷,在墙角蹲下。

掏出折扇,对着月光看了看。

上面的记号清晰可见。

我用指甲轻轻刮掉一部分痕迹,留下半个卦象刻在砖缝里——看起来像是在找什么入口,其实是误导。

你们以为我还盯着皇陵?

错了。

我现在,已经开始挖你们的根了。

翻过两道院墙,我在一处废弃柴房停下歇脚。喘了口气,靠在墙上闭眼回想刚才的话。

“母妃留下的线索”……

“废后之女还活着”……

“三日后月圆启封”……

一条线渐渐清晰。

萧景珩不是凭空知道皇陵秘密的。他的信息来自他母亲,而那个女人,很可能参与过当年的宫变。

也就是说,真正的幕后黑手,或许早就藏在深宫多年。

我睁开眼,望着天边将明未明的灰白。

这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正要起身,忽然听见巷口有动静。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帘子掀开一角,露出半截月白袍袖。

是裴仲渊。

他居然这么晚还不回家?

我蹲在阴影里没动,看他马车远去,方向竟是户部衙门。

看来今晚的密谈还没完。

我冷笑一声,拍拍身上尘土,往相反方向走去。

天快亮了,街上开始有挑担的小贩吆喝。

我混进人群,像一滴水落进河里。

走到岔路口,我停下,从袖中抽出折扇,轻轻一抖。

扇面展开,露出背面一行小字——是我昨夜写下的推演:

“萧母非宫女,乃前朝密档守护者之后。秘宝非财,乃传位凭证。裴党所图,非权,乃改国本。”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然后“啪”地合上。

太阳刚冒头。

我抬头看了看萧府的方向,唇角微扬。

你说我在你棋盘上走?

那你可得看好了——

我是来下棋的,不是来当棋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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