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一合上,我就知道不能停。
火折子还在我手里,微弱的光映出谢琬的脸,她嘴唇发白,但没说话。我抬手把她往墙边一拉,低声说:“别踩中间。”
她点头,脚步跟着我挪。石阶往下,空气又湿又闷,脚底泥滑,走一步都得小心。我低头看地面,发现前头几块石头缝隙里有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爬过。
还没来得及开口,脚下泥土突然松动,一股腥臭味冲上来。
我立刻把火折往前一甩,光亮刚照过去,就看见一群红点从墙缝里钻出来,密密麻麻,像潮水一样往这边涌。
“别动!”我一把拽住谢琬手腕,将她扯到身后。
那些虫子速度极快,眨眼已经爬过半截台阶。火光一照,它们停了一下,但马上绕开火焰继续逼近。
我扯下外袍一角,迅速裹住右手,然后抓起火折往左边地上一点。干枯的苔藓沾了油性物质,轰地燃起一小片火圈,挡住了虫群去路。
“走!”我拉着谢琬贴着右墙往前冲。
脚印不敢乱踩,专挑干燥的地方落脚。那些红蚁在火后翻滚,有些被烧焦,但更多的从侧面绕过来,沿着石壁往上爬。
谢琬喘着气:“这什么虫?”
“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我说,“裴家养的玩意儿,专用来守密道。”
她咬牙跟紧我,裙角不小心扫到一块发亮的石头,手背蹭了一下。
“疼!”她低叫一声。
我看了一眼,那石头表面泛着青光,像是长了层霉。她手背上已经红了一块,开始肿起来。
我立刻撕下一条布巾,把她的手包住:“别碰发光的东西,那是腐骨磷,沾久了皮肉会烂。”
她吸了口气:“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死人堆里翻出来的经验。”我拉着她加快脚步,“再问问题,下次就不救你了。”
她没回嘴,只是紧紧抓着我的袖子。
前面通道变窄,两边石壁渗水,滴答声不断。火折子快灭了,光越来越弱。我伸手摸了摸墙,确认没有更多机关痕迹,才重新点燃。
微光照出前方三岔口。
左边一条道干燥,石面平整,隐约有烟熏过的痕迹;右边那条黑得看不见底,但地面反而更干净,像是常有人走。
谢琬看了会儿:“左边好像有光。”
“所以不能走。”我说。
“为什么?”
“因为写‘生’的路才是死路。”我收起火折,“刚才那块发光石就是陷阱,越亮越危险。”
她愣住:“你是说……这些光都是骗人的?”
“裴仲渊喜欢玩这种把戏。”我靠在墙上,压低声音,“他娘制药,他也学了一套阴的。你以为安全的地方,其实早埋好了毒。”
她盯着右边那条漆黑通道:“那走这边?”
“还不确定。”我从怀里摸出一张图,是之前在暗河捞上的机关图。对着火光看了一眼,发现图上标记的路线和眼前结构对不上。
“有问题。”我说。
“什么问题?”
“这张图被人改过。”我指着一处转弯,“原本应该通向北侧出口,但现在这条路被堵死了。是谁在我们之前动了手脚?”
谢琬皱眉:“沈无咎?”
“有可能。”我收起图,“但他要是想杀我们,不会等到现在。”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一阵窸窣声。
像是很多细小的腿在石头上爬行。
我抬头,火光刚抬起,就看见石顶上有大片黑影在移动。那些红蚁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上面,正顺着墙壁往下流。
“快走!”我推了她一把。
我们冲进左侧通道,刚跑几步,身后传来密集的落地声,虫群追了上来。
通道开始倾斜,越走越低,空气变得更湿。我感觉到谢琬呼吸急促,脚步也开始不稳。
“撑住。”我说,“前面应该有个通风口,能出去。”
她说不出话,只用力点头。
又拐了个弯,地面突然变得坚硬,不再是泥石混合,而是整块青砖铺成。墙上出现了铜灯座,虽然积灰,但能看出曾经有人维护。
我停下来看了看:“这里不是废弃密道。”
“什么意思?”她靠在墙上喘气。
“意思是有人常来。”我敲了敲灯座,“油渍还没干透,最近有人走过。”
她脸色变了:“会不会是……他们设的局?引我们进来?”
“早就进来了。”我说,“从踩上第一块发光石开始,我们就进了别人的棋盘。”
她咬唇:“那现在怎么办?”
“往前走。”我说,“退路已经被虫占了。”
我们继续前进,脚步放轻。通道尽头出现一道铁栅栏,锈迹斑斑,但门缝里透出一点昏黄的光。
我伸手试了试门,动不了。
谢琬指着旁边:“那边还有条缝。”
我走过去看,墙角裂开一道窄缝,勉强能容一人通过。里面黑乎乎的,不知道通向哪。
正要进去,谢琬突然抓住我胳膊。
“等等。”她盯着铁门后的光,“那光……是不是在动?”
我眯眼看去。
那团昏黄的光确实不一样了。刚才静止不动,现在却微微晃动,像是有人举着火把走近。
我立刻吹灭火折。
黑暗重新吞没我们。
两人贴着墙站着,谁都不敢出声。
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踏在石板上,很轻,但很稳。
不是一个人。
至少有三个。
他们在铁门外停下。
一个声音传来:“他们进去了吗?”
另一个回答:“入口机关启动了,应该在里面。”
第一个声音冷笑:“那就等着。那条路尽头是毒沼,走不出十步就会烂掉脚。”
第三个声音说:“要不要派人下去看看?”
“不用。”第一个声音道,“等他们自己爬出来求死。”
说完,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等了几息,才转头看向谢琬。
她眼神发亮,嘴唇抿成一条线。
我抬起手,指了指那道墙缝。
她点头。
我们一前一后钻进去。里面是个夹层通道,仅容一人通行,弯腰才能走。
爬了约莫十几步,前方出现微弱亮光。
不是那种诡异的青光,而是稳定的、暖色的光。
我伸手探了探空气,没有异味。
“可能是出口。”我说。
她刚要松口气,我突然按住她肩膀。
前方光线下,地上有一串脚印。
新鲜的。
而且——是朝我们这个方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