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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那冰冷厚重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最后一声休止符,砸在青石板街上,也砸在李青禾早已冻透的心湖。暮色浓稠如墨,寒风裹挟着县城的尘埃与烟火气,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她枯槁的脸上、身上。怀里那半片被判决为“铁证”的污损残契,紧贴着心口,冰冷坚硬,硌着她嶙峋的肋骨,也硌着那份沉甸甸、却依旧虚幻的归属感。

赢了?

河滩地……是她的了。

县令那句“当归李氏所有”如同天籁,又如同沉重的枷锁。枷锁的另一头,是谷雨后那催命的粮赋,是陈大柱堂下那无声的、淬毒的眼神。

她佝偻着背,怀里紧紧抱着那把刻着浸血“活”字的锄头,一步,一步,拖着如同灌满冰铅、又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双腿,朝着西坡荒原的方向挪去。每一步都踩在尖锐的碎石和冻土上,留下一个混杂着血丝、脓污和县城泥灰的印记。手腕上被陈婆撕咬的伤口早已麻木,右手砸鼓留下的恐怖创面暴露在寒风中,边缘翻卷的皮肉迅速冻结成惨白的冰壳,每一次无意识的触碰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锐痛。

活下去。

为了那点绿芽。

为了谷雨之后。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当她终于挪回西坡,远远望见那座如同孤坟般沉默的破窑时,天边最后一丝惨白的光线也被浓重的夜色彻底吞噬。

窑洞里是凝固的黑暗和深入骨髓的寒冷。角落里传来小树微弱的、带着巨大不安的啜泣声。李青禾的心猛地一缩!她跌跌撞撞地扑过去,用那只相对完好的左手,颤抖着摸索到小树冰冷的小身体。

“阿姐……”小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劫后余生的恐惧,“你回来了……我以为……以为……”

“不怕……阿姐回来了……”李青禾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她将小树冰冷的小身体紧紧搂进怀里,用下巴蹭着他冰凉的额头,试图传递一丝微弱的暖意,“地……是我们的了……县太爷……判给我们了……”

“真的?”小树猛地抬起头,即使在浓稠的黑暗中,李青禾也能感觉到那双大眼睛里瞬间燃起的、难以置信的微弱光芒。

“嗯……”李青禾艰难地应着,喉咙里却涌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巨大的疲惫。她摸索着,掏出怀里那半片冰冷的残契,塞进小树同样冰冷的小手里,“拿着……收好……我们的地契……”

小树的小手死死攥住那冰冷坚硬、带着血腥和淤泥气息的纸片,仿佛攥住了失而复得的魂魄,小小的身体在李青禾怀里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巨大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

李青禾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被掏空后的麻木和沉重。她轻轻拍着小树颤抖的脊背,布满血丝的眼睛失神地望着窑洞外那片被夜色彻底吞噬的河滩方向。

赢了地,只是第一步。

活下去的路,才刚刚开始。

谷雨……粮赋……

还有怀中这冰冷刺骨的休书……

更重要的,是那深埋在冻土之下、生死未卜的菠菜种子!那是她和弟弟熬过春荒、熬到秋收的唯一指望!是谷雨之后,能否用粮食而非地契去填那催命窟窿的唯一筹码!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被逼出来的、近乎神圣的紧迫感,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疲惫和伤痛。她轻轻松开小树,挣扎着坐直身体。

“小树……听阿姐说……”她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地……是我们的了……可地里的石头……碎瓷……不除干净……苗……活不了……”

小树停止了呜咽,黑暗中,那双大眼睛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专注,望着李青禾模糊的轮廓。

“明天……”李青禾的声音异常艰涩,每一个字都像用尽力气,“明天……阿姐去地里……筛土……挑石头……你……留在窑里……看家……等阿姐回来……”

小树的小手紧紧攥着那半片残契,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坚定:“嗯!我等阿姐回来!”

这一夜,漫长而煎熬。寒冷如同亿万根钢针,无孔不入地扎进骨头缝里。腹中的饥饿被极度的寒冷暂时麻痹,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冰窟般的空洞。李青禾蜷缩在角落,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土壁,怀里抱着小树冰冷的小身体,溃烂的右手搁在膝盖上,伤口在寒冷中不断抽搐、麻木。黑暗中,只有小树压抑的呼吸声和她自己粗重破音的喘息。

活下去。

为了那点绿芽。

为了谷雨之后。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在她冻僵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当窑洞门缝外透进第一缕惨淡灰白的天光时,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动了起来。她轻轻挪开小树蜷缩的身体,替他掖好那堆散发着霉腐气的破烂布絮。然后,她挣扎着站起,抱起那把刻着“活”字的锄头,一步一挪,迎着门外灌入的、裹挟着湿冷寒气的晨风,挪向了那片属于她、却又布满死亡陷阱的河滩地。

河滩地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种残酷的真实。昨日差役插下的冰冷界桩依旧矗立在洼地边缘,如同一个刺眼的标记。洼地里,那两三点侥幸逃过石头和差役之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微弱绿意,顽强地挺立着,嫩绿的芽尖上顶着一颗晶莹的露珠。而洼地之外,被划归为她的三亩薄地,则是一片令人绝望的荒芜。

冻土坚硬如铁,混杂着大量灰白色的碎石和刺目的碎瓷片!大的如同拳头,小的如同指甲盖,密密麻麻,如同河滩地上长出的毒瘤,狰狞地刺破泥泞的冻土表面!这些碎石碎瓷,不仅会阻碍幼苗的根系生长,更会在日后翻土耕作时,轻而易举地割断作物脆弱的根须,毁掉所有希望!

必须除掉它们!一粒石子都不能留!

李青禾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被逼出来的、近乎机械的专注。她放下锄头,目光如同最严苛的监工,一寸寸扫过这片冰冷坚硬、布满死亡陷阱的土地。

没有工具。只有一双手,和那把崩了刃的锄头。

她蹲下身,佝偻的脊背弯成一道卑微到极致的弧线。伸出那只溃烂稍轻、却同样布满冻疮裂口的左手,不顾指尖传来的冰冷刺骨,狠狠抠进脚边一块拳头大小、棱角锋利的青黑色石块边缘的冻土里!

抠挖!用指甲!用指骨!用掌心的烂肉!

冻土坚硬如石,碎石棱角如同刀刃!指尖瞬间被磨破,冻疮裂口再次崩开,鲜血混着泥浆渗出!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不管!只是更加用力地抠挖!腰背弓起,肩膀耸动,如同在与整座大山角力!每一次发力,腰背的旧伤都爆发出撕裂般的锐痛!

终于!石块松动了!她枯槁的脸上肌肉紧绷,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沉重的石头从冻土的禁锢中生生……抠了出来!

“呼……”她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如同着了火。将石块丢到旁边的洼地边缘——那里,是她划定的“石坟场”。

没有停歇。她再次俯下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下一块碎石上。左手抠挖,右手(那只溃烂流脓、深可见骨的右手)也艰难地、笨拙地、不顾掌心糜烂创口传来的灭顶剧痛,试图去扒拉旁边更小的碎瓷片!

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她的指骨和神经!溃烂的伤口被锋利的碎瓷边缘反复刮擦、刺入!脓血混着黑色的冻泥涌出!每一次触碰都让她浑身剧烈地痉挛,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但她没有停!只是更加疯狂地、用身体的力量去对抗这冰冷的土地和尖锐的死亡!

抠!挖!拣!

一块,又一块!

大的石头,用锄头那崩缺的刃口,一下,又一下,极其艰难地撬动,然后用手抠出来!

小的碎瓷和碎石,就用手指!用指甲!甚至用溃烂的掌心去扒拉、去捧起!

冻疮破裂,指甲翻卷崩裂,指腹被磨得血肉模糊,脓血混着泥浆,在她枯槁的双手上糊成一片暗红污黑!汗水(或许是冰水)如同小溪般从她额头滚落,混着血污,在她枯槁的脸上冲出道道沟壑。

一天。

从惨白的晨光熹微,到灰暗的日头西斜。

她如同被钉在这片冰冷的河滩地上,重复着这简单、原始、却耗尽生命力的动作。腰背的剧痛早已麻木,腹中的饥饿被一种更深的、被掏空的虚脱感取代。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燃烧着一种被逼出来的、近乎狼性的专注,死死地盯着脚下的冻土,搜寻着每一粒可能威胁到种子的碎石和碎瓷。

小树在破窑门口张望了无数次,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巨大的担忧和恐惧。他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阿姐那枯槁佝偻、如同在与地狱搏斗的身影在冰冷的河滩地上移动。

第二天。

天空飘起了细密的、冰冷的霰雪。盐粒般的雪珠打在脸上、手上,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冻土表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湿滑冰壳,让拣石变得更加艰难。李青禾的动作更加迟缓,每一次弯腰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溃烂的右手伤口在寒冷和泥浆的反复刺激下,红肿得如同发面馒头,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脓液混着血水不断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冻土上,迅速冻结。刺骨的寒意顺着伤口钻进骨头缝里,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冰冷剧痛和麻木。

她几乎是用意志在驱动这具残破的躯壳。左手早已冻得失去知觉,指尖麻木僵硬,拣起一块小碎石都异常困难。她不得不停下来,将麻木的双手塞进单薄褴褛的衣襟里,紧贴着同样冰冷的胸膛,试图汲取一丝微弱的暖意。片刻后,又如同上紧发条的木偶,再次弯下腰,继续那永无止境的拣拾。

洼地边缘的“石坟场”渐渐堆高。灰白色的碎石、刺目的碎瓷片,混杂着她滴落的脓血和汗水冻结的冰晶,形成了一座触目惊心的、象征着与死亡搏斗的纪念碑。

第三天。

霰雪停了,留下满地湿冷的泥泞和薄冰。彻骨的寒冷和持续的劳作,终于将这具枯槁躯壳推到了崩溃的边缘。李青禾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而僵硬,如同生锈的机器。每一次蹲下、站起,眼前都是一片昏黑,耳畔是血液奔流的轰鸣。腹中的饥饿感如同苏醒的巨兽,开始疯狂噬咬她空瘪的腹腔,带来一阵阵冰冷的绞痛和眩晕。

她跪倒在冰冷的泥浆里,溃烂的右手无力地垂着,肿胀如同紫黑色的萝卜,伤口边缘的皮肉开始散发出一种淡淡的、令人心悸的腐臭味。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腑撕裂般的灼痛。

拣不动了……真的拣不动了……

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失神地望着面前这片经过三日苦战、碎石碎瓷明显稀疏了许多、但依旧残留着不少细小石砾的河滩地。三天!整整三天!她几乎是用命,用手,用这把破锄头,一寸寸地筛过了这片死亡之地!

可……还不够!那些细小的石砾,那些深埋在冻土下的碎瓷尖刺,依旧是致命的威胁!

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枯槁的身体因为绝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混着脸上的泥污和冷汗,汹涌而出。

就在这意志即将彻底崩溃的瞬间,小树的身影出现在田埂上。他小小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洗得发白、装着最后几粒珍贵菠菜籽的小布袋。他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站着,布满冻疮的小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担忧和一种近乎哀求的期盼。

“阿姐……”小树微弱的声音在寒风中飘散,带着哭腔,“苗……苗要出来了……等不及了……”

苗!

小树怀里的布袋!

那里面……是她和小树最后的火种!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剂般注入她枯槁的躯壳!一股混杂着巨大悲怆和不屈狠戾的气息,艰难地从她胸腔里升起!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她不再看那些残留的石砾!不再想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饥饿!

她挣扎着,用那只溃烂稍轻的左手死死抠进冰冷的泥浆里,不顾腰背撕裂般的剧痛,一点一点,将自己枯槁的身体从泥沼里撑了起来!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不屈亡魂!她一步一挪,拖着灌满泥浆、冻得硬邦邦的裤腿,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决绝地……挪到了那片被她用血泪筛过、但依旧不够完美的洼地中央!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令天地动容的动作。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跪倒在冰冷粘稠的泥浆里。背对着呜咽的寒风。布满血污冻疮、干裂起皮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她伸出那只溃烂流脓、深可见骨、肿胀发黑、散发着淡淡腐臭的右手。

没有犹豫。她用左手,极其小心地、近乎颤抖地,解开了小布袋口的细麻绳。昏沉的天光下,布袋里是仅存的、几颗深褐色的、带着棱角的菠菜种子!种子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属于生命的、干燥清冽的气息。

她伸出那只溃烂稍轻、却同样布满冻疮裂口的左手食指和拇指,极其小心地、近乎颤抖地,捻起一颗深褐色的小种子。冰冷的种子触碰到她温热的指尖,带来一阵微弱的悸动。

然后,她俯下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这片浸透了她血泪和脓污的冰冷泥浆。她伸出那只溃烂流脓、深可见骨、沾满泥浆和自身脓血、散发着腐臭的右手食指。

不是去拣石头。

不是去挖深穴。

而是用那根枯槁的、带着血口、冻疮和腐肉的手指指尖,极其轻柔地、却又无比精准地……在冰冷粘稠的泥浆表面……戳下一个小小的、浅浅的坑!

一下。

如同最精密的匠人,在祭坛上刻下第一道祷文。

然后,她将捻在左手指尖的那颗深褐色的、如同浓缩了所有希望的生命之种,极其缓慢地、无比郑重地……放进了那个被她用溃烂的、散发着腐臭的指尖……亲自戳出来的、小小的泥坑里。

没有覆盖泥土。没有祈求。

她只是收回手指,再次极其小心地捻起第二颗种子。再次俯身,用那根溃烂的指尖,在旁边的泥浆上,戳下第二个同样小小的、浅浅的坑。

放种。

戳坑。放种。

戳坑。放种……

她的动作笨拙、缓慢、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颤抖。每一次戳下指尖,溃烂的伤口都会被冰冷的泥浆和细小的石砾摩擦挤压,带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剧痛和麻木!脓血混着泥浆,不断从指尖渗出!但她不管!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和狠戾!她只是重复着这个动作,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绘制一幅用生命和痛苦浇灌的、通往生机的图腾。

一颗,又一颗。

深褐色的种子,如同散落的星辰,被极其珍重地、安放在一个个小小的、由溃烂指尖亲自戳出的泥穴里。每一个浅浅的坑,都浸染着她指尖的脓血和绝望,也承载着她和小树最后、最卑微的祈求。

当最后一颗种子被安放进泥穴,李青禾再也支撑不住。她不再试图站起,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挪动身体,佝偻着背,如同被彻底压垮的枯树,一点一点地挪到旁边那低矮、同样冰冷的田埂上。然后,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坐了下去。

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土埂。那只深可见骨、脓血混着泥浆、散发着腐臭的右手无力地摊放在膝上,伤口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失神地望着面前那片沉默的洼地,望着洼地里那两三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微弱绿意,望着洼地中央那片被散落了“星辰”的泥浆。

寒风卷着泥浆的腥气呜咽着掠过荒原。碎瓷粉末在泥浆里泛着死寂的灰白。远处的西山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如同蹲踞的巨兽。

她就那样坐着,佝偻着,如同一尊用绝望和倔强浇铸的泥塑。从灰暗的午后,到暮色如同浓稠的墨汁,一点点吞噬掉河滩地上最后一点微光。腹中的饥饿巨兽疯狂咆哮,冰冷的绞痛让她浑身痉挛。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那片埋下了最后火种的土地。

暮色四合,天地间只剩下风雪的呜咽和刺骨的寒冷。李青禾枯槁的身影在越来越浓的黑暗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佝偻的轮廓。她脚边,那把锈迹斑斑的锄头斜插在泥泞里,木柄上那个浸血的“活”字,在最后的微光中,沉默地、却又无比沉重地矗立着。

黑暗中,她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溃烂流脓、散发着腐臭的右手,凑到眼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沾满泥浆和脓血的指尖。然后,她伸出同样枯槁的舌头,极其缓慢地、极其珍重地……舔舐了一下指尖上沾染的、混合着泥浆、脓血和菠菜种子微末气息的……冰冷咸涩。

活下去。

活路……就在这片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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