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十与苏千织的马车拐入官道旁的岔路时，日光已西斜。
路面渐渐从青石板变成布满苔藓的碎石，空气里的湿润中混着淡淡的阴冷气息，与人间的烟火气截然不同——这是青羊镇的边缘。
“穿过这片雾瘴就到了。” 苏千织抬手挥散眼前的白蒙，狐尾簪在雾中泛着微光，“寻常人类误入只会绕回原路，我是妖族可以带人随意进入，你身上有妖族信物又是人族，自然也可以随意进出。”
辰十摸着腕间的阴玉镯，玉佩正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凉意。刚踏入雾瘴的瞬间，她忽然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身上，像细密的针芒，不是活人的注视，而是带着腐朽气息的窥探。
“这里的鬼怪倒是警醒。” 苏千织低声道，指尖凝聚起一缕妖气，“青羊镇久无生人踏足，你身为王爷的女儿，身负龙气，加上珠环佩和狐形佩上的妖气，玉蝉上的佛光，还有阴玉镯带的幽冥清气，自然成了焦点。”
雾瘴散去时，青羊镇的轮廓终于显现。
青灰色的街巷蜿蜒交错，两侧的房屋多是破败的木质结构，门楣上悬挂的纸灯笼泛着幽幽绿光，几个穿着古旧衣衫的鬼魂正贴在墙角，好奇地打量着她们，却没人敢上前。
“果然是鬼镇。” 辰十握紧腰间的短剑，目光扫过巷口，一个穿着露肩红纱衣的女鬼正对着他们抛媚眼，手上还把玩着一个大大的金元宝，显然把他们当成了误入的凡人。
“三百年过去了，艳鬼的套路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别理她，当年黑山冥邺死后不过百年，突然出现了大量艳鬼徘徊在青羊镇，那时候地府安排她们去投胎的……不过也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做着飞上指头当凤凰的美梦。”
苏千织拉着她往镇中心走：“千织坊在镇东头，掌柜的还是织娘，蜘蛛精来着。” 两人刚走过第三个拐角，身后突然传来衣袂摩擦的声响，回头时却空无一人，只有地面的影子里，隐约多出一道扭曲的轮廓。
“别理他们，大多是无害的孤魂。” 苏千织加快脚步，绯色裙摆在灰暗的街巷里格外显眼，“只是……” 她话音未落，前方的巷口突然窜出三道黑影，为首的狼妖目露凶光，獠牙泛着寒光，身后两个小妖正搓着手，目光在辰十身上来回打转。
“好浓郁的生气！还有上古水妖的气息！” 狼妖的鼻子不停抽动，死死盯着苏千织，“这狐狸精的妖气够我修炼半载，旁边的人类……气息混杂，吃了定能增进修为！”
苏千织立刻将辰十护在身后，九尾狐的虚影在她身后展开，妖气骤然暴涨：“不知死活的小妖，也敢动烟然阁的人？”
狼妖却丝毫不惧，利爪猛地拍向苏千织的面门，妖气中带着淡淡的血腥，显然刚害过人。
辰十腰间长剑瞬间出鞘，正要上前相助，一道玄色身影突然从屋顶跃下，动作快如鬼魅。只听 “砰” 的一声闷响，晏无心的手肘精准砸在狼妖后颈，对方连惨叫都没发出，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两个小妖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要逃窜，却被晏无心甩出的两道魔气缠住脚踝，重重摔在地上，挣扎着化作两道黑烟消散。
“晏无心！” 辰十惊喜地唤出声，手中的长剑挽了个剑花，插回剑鞘里。
晏无心转过身，玄色衣袍上还沾着些许尘土，眉眼间的冷意在看到她的瞬间褪去大半。他目光扫过辰十腕间的阴玉镯，又瞥了眼苏千织，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你们怎么会来这里？青羊镇不是人类该来的地方。”
苏千织收起妖气，挑眉笑道：“我们来打探点消息。倒是你，怎么会出现在青羊镇？” 她早就察觉一路有人暗中跟着，只是没想到是他。
晏无心没接话，只是弯腰拎起地上的狼妖，将其扔到巷尾的杂物堆里：“最近青羊镇不太平，巫族勾连了些恶妖，专挑生人和低阶鬼修下手。你们要去哪里？我送你们过去。”
辰十看着他熟悉的侧脸，心跳莫名加速。他比五年前清瘦了些，眼底的魔气淡了许多，可周身的气场依旧凌厉，尤其是刚才出手时的利落，与记忆中织羽城救她的模样渐渐重合。
“你一直在青羊镇？” 她忍不住问。
“偶尔来看看。” 晏无心避开她的目光，脚步迈向巷东，“梦烟楼是我的地盘，等会请你吃烤羊，比烤鸽子好吃的多。”
“梦烟楼的烤全羊宴自是一绝，我还想喝‘红柚甜香’……”
听到‘红袖甜香’，晏无心猛地回过头来，“烟姑娘？你都想起来了？”
“是啊，”辰十听到‘烟姑娘’这个称呼立刻确认了晏无心的身份，“燕少侠，好久不见。”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早就不是少侠了。你还是叫我晏无心就好。”
“那你也还是叫我辰十吧，毕竟这一世我是辰十，不是烟烟也不是乐安。”
“……你知道我是晏无暇了？”
“我又不瞎，记忆恢复就有所怀疑，见到你基本就确认了。对了，你怎么会堕魔？我给你的神格你没炼化吗？怎么会轮回成晏无暇？”
“此事说来话长，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叙话吧。梦烟楼还是千织坊？”
“千织坊吧，我有些事找织娘打听。”
“好。你现在是人族，来青羊镇还是要小心些，跟紧我。”
晏无心说罢，大步向前走去，辰十落后几步，跟在他身后。苏千织看了看两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也快步跟了上去。
巷口的鬼魂们见狼妖被打晕，早已作鸟兽散，只有那个穿红衣的女鬼还站在远处，对着晏无心的背影抛了个媚眼，却被他周身散出的淡淡魔气吓得缩了回去。
辰十望着晏无心的背影，忽然发现他腰间挂着个熟悉的物件，正是当年她送的贝壳风铃，只是贝壳边缘多了些磨损，显然被妥善保管了许久。
她嘴角不自觉上扬，快步走到晏无心身边，腕间的阴玉镯轻轻震颤，与风铃的细碎声响遥相呼应。
青羊镇的风穿过街巷，带着幽冥的凉意，却因这突如其来的重逢，添了几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