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拖地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沈知微站在宗祠门前,风吹得她衣角翻动。她没有回头去看李氏被押走的方向,而是转过身,面对沈翊。
“父亲,”她说,“若继续包庇,便是同谋。”
沈翊坐在主位上,头低着,手撑在椅背上。他的脸色灰败,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裴砚站在几步之外,目光扫过堂内众人。他抬手一挥,两名内廷侍卫上前,将一份文书交到大理寺正卿手中。
“此案涉及逆王裴昭、前朝玉玺、通敌叛国三项重罪。”裴砚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不再是沈家家务事,而是朝廷要案。即刻立案,由大理寺主审。”
大理寺正卿双手接过文书,当场展开宣读。白纸黑字,盖着皇帝御印,朱批八个大字清晰可见——“即刻查办,不得徇私”。
沈翊猛地抬头:“陛下!这是沈家内部之事,何必惊动朝廷?”
“内部之事?”裴砚看向他,“毒杀亲子,勾结逆王,藏匿前朝信物。这些是家事?还是谋反?”
沈翊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堂内一片死寂。
裴砚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偏厅。沈知微跟在他身后。
偏厅里,李氏被押在椅子上,双手绑着绳索。她闭着眼,嘴里低声念着经文,神情平静。
沈知微走进去,在她面前站定。
三息之后,脑海中响起那道冰冷的机械音:“那封信……是裴昭亲笔所写,藏于西岭古庙佛像腹中。”
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盯着李氏的脸。
片刻后,她低声复述:“那封信,是裴昭亲笔所写,藏于西岭古庙佛像腹中。”
李氏猛然睁眼,瞳孔剧烈收缩。
沈知微冷笑:“你说你是为保沈家?可你保的,是裴昭的野心。”
她回头对门外侍卫下令:“立刻派人前往西岭古庙,搜查佛像腹中。”
侍卫领命而去。
李氏终于慌了。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按回椅子上。
“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她嘶喊。
沈知微再次拿出那张泛黄的纸片,眼神冷峻。
“她发现了你们的秘密,所以你必须让她死。那一晚,雪很大,没人走动。你觉得安全,所以动手了。是不是?”
她把密笺递给裴砚。他接过看了一眼,眼神冷了下来。
“来人。”他对外面喊。
大理寺正卿快步进来。
“传令下去,封锁西岭方圆十里,任何人不得进出。等搜查结果出来,立刻上报。”
“是!”
裴砚又道:“同时调阅十年前太医院所有医案记录,尤其是关于沈清瑶病逝当晚的用药明细。”
“臣遵旨。”
他转头看向沈知微:“你还记得当年是谁开的方子?”
“林太医。”她说,“但他第二天就称病告退,从此消失。”
“查他。”裴砚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知微点头。
两人走出偏厅,回到宗祠正堂。
族中几位长老仍在原位坐着,神色复杂。有人低头不语,有人眼神闪躲。
裴砚站上高台,朗声道:“沈氏李氏,毒杀亲子、私通逆王、藏匿前朝信物,三罪并举,依律当斩。”
堂内无人敢出声。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沈知微:“而你,从未背叛家族血脉。是你揭开真相,救沈家于覆灭边缘。”
他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枚银牌,亲手递到她手中。
银牌上刻着两个字:忠贞。
“这是朝廷对有功之臣的嘉奖。”他说,“你受得起。”
沈知微接过银牌,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表面。她低头看着那两个字,没有说话。
堂下有长老起身,语气迟疑:“皇后娘娘……此事牵连甚广,是否应当暂缓公布?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家丑?”裴砚冷冷看他,“一个母亲亲手毒死女儿,还勾结外敌图谋江山,这叫家丑?这是大周律法明令禁止的死罪。”
那人低下头,不敢再言。
另一人小声嘀咕:“可她到底是沈家主母,就这么定了罪,沈家颜面何存?”
沈知微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那我的颜面呢?我被陷害多年,背负污名,险些死于非命。清瑶被冤枉通敌,死后不得安宁。这些人的命,难道不如你们口中的‘颜面’重要?”
无人回应。
她继续说:“如果今天放过她,明天就会有人效仿。只要打着‘为了家族’的旗号,就可以随意杀人、篡改真相。那这个家,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沈翊忽然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向前倾倒。
侍从急忙扶住他。他脸色青白,额头冒汗,显然已支撑不住。
“父亲。”沈知微走过去,“你若真为这个家好,就该让它干净地活下去,而不是用谎言和鲜血去维持体面。”
沈翊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一句:“我……管不了了。”
他说完,被人搀扶着退了出去。
堂内只剩沈知微和裴砚。
风从门外吹进来,卷起几片落叶。
裴砚低声问:“你还好吗?”
她点头:“没事。”
“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她没拒绝。
半个时辰后,西岭古庙传来消息。
侍卫带回一只青铜匣子,从佛像腹中取出,密封完好。打开后,里面是一叠书信,笔迹确系裴昭亲笔。内容清楚记载了他与李氏三年间的往来,包括如何策划让沈清瑶背锅、如何利用沈家势力打通边关通道等细节。
同时,大理寺也找到了当年的医案原件。
记录显示,沈清瑶体内毒素检测出五钱七分附子,远超致死量。而当晚值班的林太医,在次日递交辞呈后便搬离京城,现居江南某小镇。
裴砚当场下令:“派快马追捕林太医,押解回京受审。所有书信封存,作为呈堂证供。”
他又召来刑部主官:“拟诏,明日早朝公布此案全貌,昭告天下。”
沈知微站在一旁,听着一道道命令下达。她知道,这件事不会再有反转。
李氏被正式定为朝廷要犯,押入大理寺诏狱,等待秋后问斩。
她的辩解彻底破产。曾经以“为家牺牲”自居的形象,如今成了家族最大的耻辱。
沈翊彻底退出权力中心。沈家主位虽未明言更替,但所有人都明白,真正能做主的,只有眼前这个曾被踩在泥里的庶女。
裴砚走到她身边:“我们该回宫了。”
她摇头:“还不急。”
她走向宗祠供桌,拿起一支香,点燃,插进香炉。
然后跪下,磕了一个头。
不是为李氏,也不是为沈翊。
是为了清瑶。
那个小时候笑着塞给她银铃的女孩,终究没能逃过亲生母亲的手。
她起身时,指尖轻轻抚过袖中那枚磨得发亮的铃铛。
原来有些东西,早就碎了。
只是她一直不愿承认。
裴砚站在门口等她。
她走出来,两人并肩踏上台阶。
马车停在府门前,车帘随风轻晃。
远处传来钟声,一下,又一下。
沈知微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宫城方向。
阳光照在银牌上,反射出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