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还在吹,沈知微的手指慢慢松开。那道红绳一闪而过,再不见踪影。
她转过身,看着裴砚。
“不是刺客。”她说,“是过去留下的影子。”
裴砚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他没有说话,但眼神沉了下来。
“我们靠听心声活了太久。”沈知微声音很轻,“可人心不能一直被看穿。那样,谁还敢真心对你?”
裴砚沉默片刻,转身对内侍下令:“召太子入殿。”
又命另一人:“取金匣来。”
不多时,脚步声由远及近。太子裴昭衍走进勤政殿,衣袍规整,神色平静。他向父母行礼,站在阶下。
紧接着,内侍捧着一只暗金小匣进来,双手呈上。
裴砚接过,打开。
匣中躺着一块玉髓般的东西,通体半透明,微微泛光。它很小,只比掌心略大,却仿佛藏着某种看不见的力量。
这就是系统核。
当年沈知微觉醒“心镜系统”时,天上落下一道异光,碎成三片。两片消散,只剩这一块留存下来,被藏于宫中最深处。
没人知道它从何而来,也没人能解释它的原理。
但它确实存在过。
裴砚盯着它看了很久。
然后他说:“今晚之后,大周不再有这种东西。”
殿内一片寂静。
沈知微上前一步,抬手摘下耳侧一枚银坠。那是她戴了多年的旧饰,素净无纹。
她将它投入火盆。
火焰跳了一下,银坠迅速发红、熔化,最后化作一缕青烟。
“我曾靠它听见谎言。”她说,“现在我要用耳朵听真话。”
裴砚点头,将手中玉髓放入烈焰。
火光猛地一涨。
那东西在高温中颤动,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光芒剧烈闪烁几次后,骤然熄灭。
下一瞬,整块玉髓崩解,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众人都没出声。
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裴砚望着空盆,开口:“从今往后,朕与皇后治国,不凭奇术,不倚秘法。若有依仗,唯有民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群臣:“谁若想欺君瞒上,不必怕我看不见他的心——只要天下人看得见,就够了。”
太子裴昭衍低头站着,手指紧了紧。
他知道,父亲今晚做的事,会写进史书。
从此再无人敢提“帝王知心”之说。
也再无人能以“天授神能”为名,操控朝局。
这时,沈知微走出一步,立于殿心。
“陛下已立新誓。”她说,“我也有一事提议。”
众人抬头。
她看向太傅:“祖制规定,皇位传嫡长子,由皇帝定夺。可皇后作为皇子之母,养育教导多年,难道不该在继承之事上有言权?”
太傅立刻出列:“娘娘此言差矣!历代宗法,立嗣乃帝王独断,妇人不得干政。若开此例,恐乱纲常!”
几位老臣纷纷附和。
“正是!宫闱不可涉储位!”
“前朝教训历历在目,岂可重蹈覆辙?”
沈知微并不动怒。
她转向太子:“昭衍,你来说。若将来你登基,你的皇后,在选定下一代继承人时,该不该说话?”
裴昭衍抬起头,声音平稳:“儿臣愿与皇后共理江山。不只是军国大事,也不只是日常政务。包括皇子品性、才学、德行的考察,以及继位推荐,都应让她参与议定。”
他顿了顿,补充一句:“若她所言有理,儿臣自当采纳。”
满殿皆静。
太傅张了张嘴,没能再说什么。
裴砚接过话:“自今日起,皇后在皇子教育、品性考核、继位建议方面,具奏议之权。其意见须录入玉牒,与皇帝谕旨并列存档。”
他语气不容置疑:“这不是废长立幼的权力,而是让真正了解孩子的人,说出她的看法。”
“也不是打破宗法。”沈知微接道,“是让宗法更完整。”
她环视四周:“一个孩子从小到大,谁陪得最多?谁看得最清?是母亲。她知道哪个儿子贪懒,哪个女儿聪敏,哪个表面恭顺实则阴狠。”
她停顿一下:“过去我们只能等他们犯错才察觉。现在,为什么不早点听一听母亲的话?”
没人反驳。
有人低头,有人闭眼,有人轻轻叹气。
但他们都知道,这一条规矩,已经立下了。
不再是“皇后不得干政”的铁律。
而是“皇后有权议嗣”的新规。
它不推翻旧制,却悄悄撬开了门缝。
从此以后,女人不止能生孩子、管后宫。
还能在决定帝国未来人选时,说一句话。
而且这句话,会被记入正史。
裴昭衍站在原地,手里握着父亲刚刚交给他的半枚虎符。那是调兵信物的一半,另一半仍在皇帝手中。
这是第一次。
以往这类物件,从不会在正式册封前交予太子。
但他今晚拿到了。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信任。
是传承已经开始。
殿外天色仍暗,远处宫灯连成一线。风吹动檐角铜铃,发出轻微响动。
沈知微走回石阶边,望了一眼插在缝隙里的白玉簪。
它还在那里。
七年来,她靠着它一次次躲过杀局,翻盘逆袭。
如今簪子未取,但她已不需要它了。
因为她不再靠听心声活着。
她开始建立规则,让人不必撒谎也能前行。
裴砚走到她身边,低声问:“你觉得他会做得好吗?”
她看着太子的背影:“他会比我们更好。”
“为什么?”
“因为我们走过弯路。”她说,“他知道哪些地方不能踩。”
裴砚没再说话。
他握住她的手。
两人并肩而立,看着殿内灯火通明,群臣陆续退下,只留下少数近臣继续处理奏报。
新的制度刚刚落地,还有很多细节要完善。
女子科举已开,女官已有雏形,如今连皇位继承都能听到女性声音。
这条路,正在一点点铺开。
太子处理完第一份文书,抬头看向父母。
他没有叫人,也没有起身。
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沈知微也点头回应。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快步走入,在太子耳边低语几句。
太子脸色微变。
他拿起桌上一份密报,快速看完,站起身,走向高阶。
“父皇,母后。”他声音压得很低,“北境急报,有一支商队在关外遭劫,死者身上发现了带字的布条。”
裴砚皱眉:“写了什么?”
太子递上残片。
上面有两个烧焦的字迹:
“清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