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回到宫中时,天光已亮。她将那支刻着“瑶”字的玉簪交给影鳞封存,随即召来禁军副统领与工部主事,命他们在两个时辰内打造一支外形逼真的囚车队伍。
这支车队要走官道入京,押送一名“重犯”。车体破旧,铁栏锈迹斑斑,连押解士兵的铠甲也要故意磨损,务求让外人一眼认定是自边关押解钦犯进京受审的老例。
“车上不能有人。”她站在地图前,手指点在京北三十里外的荒驿,“我们要引的人,只会对‘活口’动手。”
副统领低声问:“若他们不来劫车呢?”
“会来的。”她说,“沈清瑶逃往北狄,必留后手。她知道朝廷会追查她的同党,也清楚我们不会轻易放过那些曾与她往来的大臣。敌人一定会趁乱动手,换走关键人物。”
她没说出口的是——昨夜查获的名单上,不止礼部尚书亲弟一人。其中三人,竟是东宫侍卫、御膳房掌勺太监和乳母之夫。这绝不是巧合。
她怀疑,早在数月前,北狄就已在宫中埋下棋子。而真正的杀招,不是刺杀皇帝,而是调包皇嗣。
裴砚尚无亲子,但宫中传言,惠妃已有两月身孕,且脉象稳实,极可能是龙种。若敌军能在这时候将真胎换假婴,等日后出生再揭发血脉非亲,整个国本都将动摇。
她必须抢在对方行动前布下陷阱。
日落前,囚车队悄然出发。八名禁军伪装成押解官,马匹疲惫,步伐沉重,车轮碾过土路发出吱呀声响。影鳞暗哨沿路分布,每隔五里便有一人藏于林间或屋顶,随时传讯。
沈知微亲自坐镇城西指挥所,一间废弃的驿站改造成的临时行辕。墙上挂着京畿地形图,桌上摆着三盏信号灯:绿为安全通行,黄为发现可疑,红为立即合围。
夜色渐深,风卷起沙尘拍打窗纸。
二更天,第一道黄灯亮起——有三骑快马尾随囚车队,未靠近,只远远缀着。
沈知微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已凉透。她放下碗,盯着地图上的驿站位置。
三更天整,红灯骤然点亮。
她起身走到门外,抬手一挥。早已埋伏在四周的三百铁骑同时点燃火把,沿着预设路线疾驰而出,封锁通往京城的所有岔道。
与此同时,那三骑突然加速,在驿站外截住囚车。为首男子跃下马背,一脚踹开囚笼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中计了!”他低吼一声。
另一人却从怀中掏出一个襁褓,塞进空笼:“管他有没有人,按计划带走替身!”
话音未落,四面火光冲天而起。禁军从两侧林地杀出,长矛直指三人咽喉。
沈知微骑马而来,停在十步之外。她穿着素色披风,脸上没有表情。
“你们不是来救人的。”她说,“你们是要用这个假婴儿,去替换真正的皇嗣。”
三人脸色剧变,拔刀欲战。可还未举刃,脚下地面突然塌陷——早先埋好的陷坑机关启动,三人齐齐坠入深坑,铁网随之落下,将他们牢牢困住。
她翻身下马,走近坑边。
“赫连烈?”她看着中间那人,“北狄前太子亲信,曾在和谈时试图毒杀使臣。三年前你潜入我朝边境,杀了七名边防校尉,最后靠易容逃脱。没想到,这次你会亲自来送死。”
那人冷笑:“皇后果然聪明。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
沈知微不答。她闭上眼,心镜系统启动。
【目标内心读取成功——那皇嗣已在东宫调包,今夜只需带走这具替身,便可令大周血脉断绝】
冰冷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她睁开眼,目光如刀。
“你说得对。”她转身下令,“关闭四门,任何人不得出入。派影鳞直扑东宫侧殿,查乳母居所,翻所有襁褓衣物。若有异样,立刻报我。”
又对副统领道:“这三人押入天牢,单独囚禁,不得接见任何外人。刑部明日一早提审,我要知道他们背后还有谁。”
命令下达后,她翻身上马,带着亲卫直奔皇宫。
东宫灯火通明。乳母已被控制,两名太医正在检查襁褓中的婴儿。孩子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可当太医掰开其嘴时,发现舌根处有一道浅紫印记。
“这是‘迷魂散’的痕迹。”老太医皱眉,“此药可让人昏睡三日不醒,常用于转移婴儿时不惊动旁人。”
沈知微盯着那张小脸,缓缓伸手探向婴儿颈后。指尖触到一处细微凸起——像是缝合过的针脚。
她立刻命人剪开衣领内衬。一层薄皮贴在皮肤上,极薄极软,几乎与肤色一致。揭开后,露出底下真实的胎记位置。
“果然是假的。”她说,“他们已经动手了。这个孩子,是外面抱来的。”
太医颤抖着说:“可……真正的皇子呢?”
“还在宫里。”沈知微站起身,“他们还没来得及运出去。既然敢用替身换人,就不会舍得立刻毁掉真婴——那是他们将来谈判的筹码。”
她走出东宫,抬头望天。残月如钩,寒星点点。
不到半个时辰,影鳞回报:在东宫后巷一处废弃柴房里,发现了被迷晕的真正乳母,身边躺着一个包裹严实的婴儿,胎记与记录完全吻合。
她松了口气,命人将真婴送回惠妃寝殿,加派双倍守卫。
天亮前,她踏入御书房。
裴砚正在批阅奏折,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她,放下朱笔。
“听说你抓了三个北狄将领?”
“是。”她说,“赫连烈带队,意图用假婴儿调包皇嗣,制造国本危机。”
裴砚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总是能在最危险的地方,找到最关键的破绽。”
“我不靠运气。”她说,“是他们自己露了马脚。”
裴砚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这次你立了大功。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另赐护卫亲军三百,归你调遣。”
她低头:“谢陛下。”
“抬起头。”他说,“我不喜欢你总低着头说话。”
她抬眼看他。
“你说他们会是谁的人?”裴砚问。
“不只是北狄。”她说,“宫里有人配合他们。名单上有东宫侍卫,有膳房太监,还有乳母丈夫。这些人平日互不相干,却在同一时间与沈清瑶通信。背后必然另有主使。”
裴砚眼神冷了下来:“你是说,朝中还有人想动摇我的血脉?”
“有人比你更怕新皇子出生。”她说。
裴砚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点头:“查下去。不管是谁,只要碰了我的孩子,我就让他生不如死。”
她应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裴砚叫住她,“今晚别回凤仪宫了。住偏殿吧,离东宫近些。”
她回头看他。
“我不放心。”他说完,重新坐下,拿起一份奏折。
她没再说话,退出书房。
刚走到廊下,一名影鳞疾步赶来,递上一张纸条。
她展开看了一眼,瞳孔微缩。
纸上写着一行字:**“昨夜调包失败,但种子已种下。三日后,自有开花之时。”**
字迹歪斜,像是用左手所写,墨色淡,似是匆忙涂抹。
她捏紧纸条,指尖发冷。
这时,远处传来钟声,晨朝将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