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沈知微便从那满是肃杀氛围的夜晚中醒来,昨夜裴砚决绝的话语还在她耳边回响。她坐在床边,手撑着额头,想着接下来的局势,却发现裴砚不在屋里,被褥已经冷了。宫人进来服侍,她摆手让他们退下。
她想起昨晚的蓝光,走到桌前再次打开青瓷瓶,倒出香粉滴水,这次蓝光更清晰了。
她把瓶子收好,叫来女官。
“医馆的清瘟散样本拿来了吗?”
“昨夜刚送到。”
她翻开一包药粉,又取出原始药方对照。紫苏根不见了,换成了鬼臼茎。她手指一顿,这味药会让人抽搐、呕血,民间最近传的怪病就是这个症状。
“查过发放记录没有?”
“十七个州县都发了,有些地方已经停用,但还有百姓在吃。”
她合上账册,“让林素心来见我。”
半个时辰后,医馆女医正到了。她穿的是普通灰袍,脸色发白,像是没睡好。
沈知微看着她,“你昨天送来的解毒香,为什么配得那么快?”
林素心低头,“因为……我知道迟早有人会发现。”
沈知微拥有一个神秘的心镜系统,能读取他人部分心声,此刻她悄悄启动了这个系统。
三秒内,脑中响起冰冷的声音:“终于有人看出来了……我不能再等。”
她收回视线,“你说吧。”
林素心跪下来,“我是江南人,家里世代行医。三年前被选入宫,本来只想救人。可去年冬天,王家三爷找上我,逼我改药方。他们给太医署塞了人,每月换两味药,换成便宜的假货。我不肯,他们就抓了我弟弟关在城外。”
她声音发抖,“他们说,要是不照做,就让他死在牢里。我只能低头。可这几天听说凤仪宫也在用清瘟散,我怕连累您……所以才冒险揭发。”
沈知微盯着她,“你早不说,现在说,是不是因为你弟弟已经死了?”
林素心身子一颤,眼泪掉了下来,“三天前,他被人毒死在狱中。他们给我送了一截断指,说是最后的警告。”
沈知微站起身,“那你不怕我现在就把你抓起来?”
“怕。”林素心抬头,“但我更怕三千条命因为我一句话继续吃毒药。”
沈知微沉默片刻,“起来吧。从今天起,你归我直管。去把所有参与配药的人名单写出来,一个都不能漏。”
林素心点头,刚要走,又被叫住。
“你弟弟的事,我会查。”
她走后,沈知微召来谍网女官。
“立刻派人去十七个州县,接管地方医署,停止发放清瘟散。挨家挨户查病人,登记名字。能救的,全救回来。”
“是。”
“另外,提审太医署负责配药的小吏,我要知道每一笔银子流向哪里。”
女官领命离开。
下午,小吏被带到静室。他穿着官服,一脸镇定。
“皇后娘娘明鉴,药方是我按例调配,绝无更改。”
沈知微不动声色,启动系统。
三秒内心声传来:“王家三爷说,只要咬死不认,就有活路。”
她冷笑,“那你告诉我,上个月入库的紫苏根去哪儿了?”
“库存不足,临时换了替代品。”
“替代品是鬼臼茎?”
“这……这是太医院共同决定的。”
“那你签的字呢?”她甩出一份账册,“这笔五百两银子,是你收的封口费。”
小吏脸色变了,“我没有!”
沈知微又一次开启系统。
“只要不说,他们就会放我妻儿回家。”
她站起身,“你现在不说,明天你的妻儿就会被关进地牢。你说不说?”
小吏瘫在地上,“我说……是王家三爷让我改的。他们在七家药铺都有股,专门卖这种药。京中七大铺子,每月产三千斤,一半流入民间。”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逼朝廷放开药材专卖。他们说,只要百姓生病多了,官府就会松口。”
沈知微走出静室,直接往金殿去。
裴砚正在批折子,见她进来,放下笔。
“怎么了?”
她把药方、账册、病患名册全放在案上,“有人改药方,害了三千人。”
裴砚翻了几页,脸色沉下来。
“查到谁了?”
“王家旁支,王三爷主使。通过太医署和药铺联手,长期替换药材。民间吃的清瘟散,其实都是毒药。”
裴砚站起来,“传士族代表。”
不到一刻钟,三位老臣被带进来。为首的白须老头一进门就喊冤。
“娘娘,药方改动可能是笔误,怎能说是蓄意投毒?”
沈知微看着他,“你儿子在南州开的药铺,上月卖出两千斤清瘟散,全是假药。已经有三百人中毒送医。你说是笔误?”
另一人辩解:“商道艰难,换味药也是为了降低成本,不至于要人性命啊。”
“成本?”沈知微冷笑,“鬼臼茎一钱银子三两,紫苏根一两银子八钱。你们省下的钱,够买十座宅子。可那些人呢?孩子吃了抽搐不止,老人吃了吐血昏迷。你们听见他们的哭声了吗?”
三人低着头,不再说话。
裴砚开口,“涉案药铺,查封。”
沈知微补了一句,“烧了。”
“什么?”
“烧了。”她盯着那几个老臣,“让他们知道,毒别人的东西,不能留。”
裴砚当即下令,“京中七家药铺,尽数查封,纵火焚之。”
消息传出去,百姓围在街上看。火焰冲天而起,浓烟滚滚。有人拍手叫好,有人跪地磕头谢恩。
士族代表当晚又来求见。
“娘娘,烧铺伤商道,以后谁还敢做生意?”
沈知微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一份新报上来的病患名单。
“三千人,现在救回两千八。还有两百没醒。你们觉得,商道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老头跪下,“我们愿意赔偿,愿意赎罪,只求留下铺子。”
“赎罪?”她蹲下来,直视他的眼睛,“你儿子昨天还在卖假药。你跟我说赎罪?”
她站起身,“下次,毒你们自己。”
那人浑身发抖,趴在地上说不出话。
夜里,沈知微去了临时医棚。
到处都是躺着的人,有的在抽,有的在哼。她走到一个小孩床前,孩子昏睡着,嘴里还在念“娘亲给我吃药”。
她转身对大夫说:“不惜代价,救活。”
回到宫里,她坐在灯下,手撑着头。外面传来脚步声,裴砚进来了。
他看见她这样,走过来把她抱进怀里。
“你总让孤心疼。”
她靠在他肩上,“不是心疼我,是心疼这三千人。我们赢了宫斗,不能输掉江山。”
裴砚没说话,只是紧紧搂着她。
她闭着眼,忽然问:“你说,我是不是太狠了?”
“你只是没再给坏人机会。”
她睁开眼,“以前我以为报仇就够了。现在我知道,有些人不死,就会让更多人死。”
裴砚抚着她的背,“你做得对。”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
第二天清晨,她刚起身,女官进来禀报。
“林素心送来新药方,已经试过三遍,剂量稳定。她说,请您过目。”
沈知微接过纸,上面一笔一划写得工整。
她翻开背面,发现一行小字:“愿随娘娘,救一人是一人。”
她把纸折好,放进袖中。
裴砚站在门口,“早朝要开始了。”
她起身,整理衣袖,“走吧。”
两人并肩往外走,阳光照在石阶上。
她忽然停下,“等一下。”
裴砚回头。
她从袖子里拿出那张药方,撕成两半,扔进了旁边的铜盆。
火苗窜起来,纸片卷曲变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