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陵的一处封闭拍摄片场。
张华拿着一封燕京传来的电报，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母子平安，盼归”，让他心里愧疚难安。
内心虽然归心似箭，但剧组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身为导演兼主演，剧组离了他这个核心得停摆，因此暂时无法脱身回燕京。
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是他完全没准备好承担起那份沉甸甸的、名为“父亲”的责任。
二十几岁的小青年，就已经造出两个小生命。
真是作孽！
觉得自己有些亏欠龚樰，张华不禁思索道：
“看来得想个法子好好哄自家女人！”
“张导，军方的人……说可以拍了。”
傅安生突然出现在视野，语气显得有些忐忑。
张华连忙将信件收好，脸上恢复了工作时的沉稳：
“嗯，天气不等人，我们必须抓紧。”
傅安生犹豫了一下，疑惑道：“我们的项目不是战争片题材，真的要实拍爆炸场景？”
“老傅，你放心，只是拍摄一些远景炸点镜头，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张华宽慰道。
1937年淞沪会战打响，战争一爆发，便从全国各地，包括金陵及其周边的军事单位，紧急调派部队奔赴泸上前线。
电影剧情里男主角响应“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随部队开赴泸上参加淞沪会战。
剧组没真的跑到泸上取景，让部队临时搭建了一个简单的场景。
负责协调和封闭场地的刘参谋，约莫四十岁，草绿色的军官服笔挺、整洁。
见张华走过来，他抬手敬了个礼，声音洪亮得像撞钟：
“张导，安全措施都检查三遍了，爆破组的同志也已就位，随时能开始。”
张华回了礼，目光扫过片场里穿着国民军装的群演。
他们大多是附近部队抽调来的战士，站姿笔挺得像小白杨：“辛苦刘参谋，麻烦让兄弟们不要太拘束，拍摄的时候，按我们的指导老师要求进行移动。”
王军官摆摆手，脸上满是笑容：“总政让我们全力配合，一切遵循你的指示。”
随后不忘给了张华一个你信我的眼神，“而且你放心，我们配合拍摄这方面有经验。”
张华哪里能放的下心，开拍前随即又给剧组和部队讲述了拍摄要求。
待剧组正式开拍。
只见坑坑洼洼的壕沟里躺满狼狈的国军，秋风从沟沿吹过的声音显得格外寂寥。
此刻张华的指尖摩挲着项链，思念着原物的主人。
突然间，枪声像爆豆似的响起来。
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打在沟沿的土墙上，溅起一片片泥花。
“鬼子进攻啦！”有人嘶吼起来，声音劈了叉，带着哭腔。
“都给我起来！”
刘参谋扮演的连长踩着壕沟边缘的土坡跳下来，他一脚踹在一个缩成一团的士兵屁股上。
被踹的张华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往上爬，刚准备朝着前方开枪。
“爆破组准备～”
“爆！”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壕沟左侧炸开，泥土混着碎木片劈头盖脸砸下来。
场外负责爆破的部队士兵，启动了按钮。
但好像爆炸的威力大了点，站在原地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近距离拿着摄像机拍摄的傅安生，同样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缓过神，连忙询问道：“张导，没事吧？”
“咳咳……”张华呛了满嘴泥沙，“你们要是没把镜头拍下来，那我就真的是有事了！”
爆炸每一次引爆都牵动着道具、场地与时间成本，一旦重拍，不仅炸碎的实景要重新搭建，耗费的火药、器材，受伤的概率也高。
刘参谋着急上前一把拽起张华，手指下意识探向他的后背、胳膊，检查有没有被碎石这些砸伤，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发紧，
“张导，您要是出事了，我们可担不起责任啊！拍摄是不是离爆炸点远一点？”
张华是被总政高层看重的人物，又是屡次在国际上拿奖的大导演。
这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点闪失，别说他这个参谋，就是整个军区协调组都得担责任。
“我们就是要拍出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感官刺激，这才刚开拍紧张什么？”
这……”刘参谋的脸色显得有些犹豫。
“机位调整！”
张华不给对方思考的时间，继续指挥着剧组拍摄，“一号机，等等坦克爆炸的火球和冲天泥土占满整个画面！二号机，抓拍士兵被气浪掀翻的瞬间，他们脸上的惊恐特写，……”
张华玩的是好莱坞“爆炸贝”的拍摄风格，先用广角镜头展现大场景，掠过翻滚的硝烟和散落的碎片，瞬间拉近到人物面部特写。
用快速推拉和升降，能让观众瞬间代入紧张氛围。
前世南韩拍这一小段战争剧情，看起来就有些出戏。
很快，被部队封闭的拍摄片场，陆续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有远处的村民看到飞机低空飞过，还以为是飞机坠机了。
……
10月上旬，一件来自金陵的包裹寄到了张家。
苏萍签收时，还嘟囔着：“这孩子，媳妇生了也不知道回来看一趟，家里也不缺东西啊！”
她拿着包裹走进房间，“小雪，小华给你寄了东西回来。”
龚樰正给孩子喂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又很快黯淡下去，只淡淡“嗯”了一声。
“阿姨，给我吧！”龚莹接过包裹，随后放在桌上。
苏萍小心地审量着儿媳的脸色，终是开了口，“这包裹看着不轻，小华应该是寄了什么的重要东西。”
龚莹闻言，又拿起包裹向龚樰请示道：
“姐，我帮你拆开看看？”
“好！”龚樰点了点头。
龚莹拆开包裹，只见里面是一台全新的“燕舞”牌收录机，还附带着一盒磁带和信纸。
龚樰先是拿过过信纸展开，目光快速扫过上面那熟悉的、端正的字迹。
信上的内容很短，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简短：
“樰：
剧组拍摄正值关键，一切顺利，但暂无法脱身，归期未定。
心中甚是想念，万千话语，难诉笔端，皆在音带之中。
望你与孩子一切安好，勿念。”
没有过多解释，没有甜腻的称呼，甚至连一歉意的话都没有。
只有干巴巴的“无法脱身”和“甚是想念”，以及那句将所有情感都推给那盒磁带的“皆在音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