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华衬衫厂。
穿着蓝灰色工装的女工们，无所事事扎堆嘀咕着，话题绕不开厂里跟华影服装厂合并的大事情。
“这华影服装厂要合并厂里给订单，说得比唱的好听，其实就是要砸了咱们的铁饭碗！”
“可不是嘛！”
一位大姐立刻接话，双手往腰上一叉，“咱们是三十年的国营大厂，端的是国家的铁饭碗，退休有劳保，生病能报销！凭啥要跟他们签合同制？合同一签，人家说裁人就裁人，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话刚落，人群里响起不同的声音。
年轻女工小声道：“可我弟说，华影的合同制工资比咱们高一半，还缴五险一金，准时发工资，跟铁饭碗也没啥两样。”
“我也听说了！”
另一个女工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带着几分羡慕，“我胡同里张大姐的女婿，在华影干了两年，今年就申请了内部员工贷款，一家人从胡同搬进大楼房了，听说屋里还有单独的厕所和厨房呢！”
议论声忽高忽低，有人皱着眉念叨“铁饭碗不能丢”，有人眼神发亮地盘算着高工资，住楼房。
就在这时，厂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热闹。
众女工连忙散开回到工位，纷纷侧目望去。
只见厂里的王书记陪着，穿中山装的李部长和老书记走了进来。
“陈书记，部里对华影集团的海外发展一向是大力支持的。”
李部长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要是大华衬衫厂的产能还是没办法满足海外订单，燕京城里还有好几家闲置的国营服装厂，到时候都能统筹协调给你们！”
听到李部长的推销，老书记连忙拒绝:
“李部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现在有三个服装厂已经够多了。这次合并大华，只是为了吸引些纺织老底子，工人手艺这块才是我们最看重的。”
每个国营厂背后都盘根错节着复杂的人事与利益纠葛，这摊浑水，他可半点不想去蹚。
现在服装厂招聘不缺人，缺的是熟练的技术女工带教。
李部长闻言，脸上的笑容依旧，并没有强求。
轻工部也在推动组建大型行业集团，华影愿意主动整合点一些包袱，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毕竟国内现在的通病，就是散装国营厂太多了。
他目光扫过车间里的设备和女工们，语气带着几分感慨：
“大华是三十年的老厂，底子厚啊！整整一千名职工。”
“李部长说得是！”
王书记连忙接话应承，“厂里工人个个都是吃纺织饭的老手，这手艺传承可不是随便其他厂能比的。”
一行人走到车间中央，王书记连忙安排厂管理人员招呼职工集合。
王书记请示完，清了清嗓子：“各位同志们，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正式宣布，华影服装厂将全面整合咱们大华！”
他顿了顿，“合并后，华影会给厂里改造设备、带来海外订单，愿意留下的工友签岗位聘任合同，福利待遇比现在高一半，五险一金计算在内，不愿留下的，厂里会按政策给补偿。”
话音刚落，人群里突然挤出一个吊儿郎当的身影。
晃着身子喊道：“王书记，别扯那些没用的！先把我们的欠薪补上，我要调去别的国营厂，不签什么合同制！”
“对！补上欠薪！我们也想调走！”
不少抱着“铁饭碗”执念的职工立刻附和，声音此起彼伏，车间里顿时乱了起来。
王书记脸上的笑容僵住，一脸为难地看向身边的李部长。
李部长往前站了一步，抬手往下按了按，试图安抚大家：
“同志们静一静！欠薪的事部里在跟进，也理解大家的难处，但现在厂里的财务账目还需要华影接手后逐一核实，确认清楚欠款金额等细节后，会一次性足额发放，一分都不会少！”
“什么？现在不发？”
人群里立刻炸了锅，刚才还盘算工资的女工们也红了眼，
“我们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不会是想赖账吧！”
愤怒的喊声、抱怨声混在一起，车间里的情绪瞬间失控。
李部长面色沉稳，提高了音量：
“大家放心，华影集团绝对不会赖账！就在昨天，他们刚签下一笔两千万美元的海外订单，不差你们这点工资钱！”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躁动，车间里瞬间安静了不少，女工们都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部长。
两千万美元这是什么概念，按外贸汇率算约Rmb5600万元，最少是厂里八年的生产总产值。
车间里的议论声渐渐分成了两派，年纪大些的女工反复念叨着“铁饭碗不能丢”。
而年轻些的，或是家里负担重的女工，眼神里满是犹豫与期待。
华影在海外挣外汇的本事，燕京本地人心里都门儿清。
这年头，谁家里不希望有人在华影里面上班？
李部长的话音还在车间里回荡，陈书记便侧身看向拿着笔记本的徐晓芸:
“柏林电影节那边的动画项目，玩偶周边的销量有消息传回来了吗？可别像这次一样，产能跟不上订单，还得跟上面紧急协调。”
徐晓芸脸上掠过一丝难色：“销量不是太理想。”
陈书记眉头一挑，“我看你们下的生产任务可不少，怎么会没卖动？”
徐晓芸声音低了些：“陈书记，我们都是按张华同志的计划，等电影在国内上映，主要供货给国内市场。”
“是那小子的安排，那就妥了。”
陈书记闻言，眉头倏地舒展开来。
张华做事向来有章法，既懂国内外市场的脾性，又能拿捏住时机，他心里也有个底。
徐晓芸犹豫了一下，补充道：“陈书记，其实还有个情况。我们服装厂生产的那批连衣裙，不少年轻女生都挺喜欢，反馈说样式新颖，还有不少渠道来问能不能供货呢！”
陈书记朗声笑了起来，“先集中精力把这海外的订单啃下来，等国外的活忙完了，国内市场的钱，我们一样要赚得嘛。”
徐晓芸连忙点了点头，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过去集团公司都嫌弃整合服装厂、玩具厂，担心摊子铺得太大。
可谁也没想到，如今这些实体产品挣来的外汇，竟半点不比版权的收入少。
实打实的订单流水，反倒成了集团最稳妥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