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讲机的回声还在走廊里飘着，丁浩把手机放回口袋，抬眼看见沈墨已经转身走向审讯区。他跟上去，脚步落在瓷砖上没有声音。
审讯室的灯亮着，老杨坐在铁椅上，手铐扣在桌沿，脸色灰暗。他抬头看见沈墨推门进来，下意识往后缩了半寸。
“东西都看过了？”沈墨把文件夹拍在桌上，没坐下，“账本、毒品、铁盒编号，还有你和严白的交易记录。要不要我再放一遍起获视频？”
老杨喉咙动了一下，嘴唇紧闭。
丁浩站在门边，目光落在他手腕外露的一小段皮肤上。他缓步上前，从口袋里掏出笔录本，翻到空白页。“我来记录。”他说。
沈墨点头，把平板推到老杨面前。画面是账本第一页的放大图，“云澜—老杨，三日一换，A点藏货”。镜头缓缓下移，扫过“修表时顺带换水，老吴未察觉”那一行字。
老杨眼神闪了一下。
丁浩伸手调整他的手铐位置，指尖擦过腕骨。一瞬间，画面撞进脑海——浓雾笼罩的码头，一艘货轮停在泊位，舷梯旁站着一个穿风衣的男人。他抬起手，银色腕表在昏黄灯光下反着冷光。U盘递过来时，声音低得像从水底传来：“你女儿在城西实验小学，别让我去接她。”
丁浩收回手，低头在本子上写了几笔，笔尖压得很重。
“你怕她出事。”他忽然开口。
老杨猛地抬头，瞳孔一缩。
“你刚才提到‘无关人员’的时候，右眼跳了一下。”丁浩合上本子，声音不紧不慢，“说到孩子，呼吸变浅了。这不是装的。”
沈墨没看他，却立刻接话：“他女儿叫杨晓雯，八岁，城西实验小学二年级三班。昨天开始请假，班主任说家长没说明原因。”
老杨的肩膀塌下去一瞬，又强行挺直。
“我不认识什么银表男。”他嗓音发涩，“那账本是你们伪造的。”
沈墨冷笑，按下平板播放键。画面切换成工地宿舍306室的监控回放——老杨深夜返回，翻找床板，把铁盒塞进编织袋，又埋进空地。时间戳显示是老吴死后第四天。
“你藏了它。”沈墨盯着他，“不是为了销毁，是为了留后路。你早就知道会出事。”
老杨的手指抠进桌角缝隙，指节泛白。
丁浩忽然说：“他不是让你杀人。”
审讯室安静下来。
“你是被逼的。”丁浩往前半步，“老吴发现换水有问题，开始记号码。你动手，是因为他知道太多了。但你没想杀他，对吧？你只想吓他。”
老杨的嘴唇微微颤抖。
“可上面的人不会留活口。”丁浩声音压低，“那个人，戴银表的人。他告诉你，要么你动手，要么你女儿放学路上‘出意外’。”
老杨猛地抬头，眼里全是惊惧。
沈墨立即起身，拉开门对外喊：“调取杨晓雯近七天的活动轨迹，重点排查学校周边监控！再联系教育局，确认她是否在家！”
门外警员应声而去。
丁浩重新翻开笔录本，其实一页都没写。他靠近沈墨耳边，极轻地说：“码头，货轮，U盘。名字叫陈振雄，四十二岁，曾是外贸公司经理。他用加密币结算，地址是——”
他报出一串数字。
沈墨眉头一跳，立刻掏出手机拨号。三分钟后，他挂断电话，眼神变了。
“省厅刚确认。”他对老杨说，“陈振雄，境外贩毒组织‘黑鸦’的境内联络人，擅长资金洗白和暗网通讯。三年前他名下一家贸易公司被查封，人就消失了。”
老杨的肩膀开始轻微发抖。
“你不是主谋。”丁浩坐到他对面，“你是替罪羊。账本上写‘销毁前由老杨保管’，说明你连藏多久都不能决定。你只是个容器，装完就扔。”
“我不能说……他们会死……”老杨终于开口，声音几乎听不见。
“我们可以保护她。”沈墨把椅子拉近，“现在就安排便衣进学校，二十四小时贴身守护。只要你配合。”
老杨摇头，额头抵住桌面。
丁浩再次伸手，轻轻搭在他小臂上。记忆碎片再次涌来——昏暗的咖啡馆包间，陈振雄打开笔记本，屏幕上是一串加密钱包地址。他敲下回车，抬头说：“每周三晚九点，汇报用‘夜航者’邮箱，密码是你女儿生日倒序。”
丁浩松开手，迅速在本子上写下“夜航者”和一串数字。
沈墨扫了一眼，立刻起身出门。不到十分钟，他回来，站在门口点了下头。
“技术组刚破译。”他走进来，把手机放在桌上，屏幕亮着一封邮件草稿，“发件人‘夜航者’，收件地址是加密暗网邮箱，最后一次登录时间是昨天凌晨。我们已经反向追踪服务器跳转路径。”
老杨抬起头，眼神涣散。
“你女儿现在在警察局。”沈墨盯着他，“安全，有专人照顾。只要你告诉我们怎么联系他，她就能回家。”
老杨的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
“周三晚上九点。”丁浩轻声说，“他会等你汇报。你只要登录邮箱，发一条空白邮件，系统就会反向定位他的终端位置。”
老杨的眼皮剧烈跳动。
“你说出密码。”沈墨压低声音，“我们就启动抓捕程序。你女儿的名字不会出现在任何文件上，她的信息会被屏蔽。”
老杨的肩膀一点点松下来。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密码……是0。”
沈墨立刻转身出门，手机贴在耳边。
丁浩坐在原地，看着老杨低垂的头。他没有再碰他，只是把笔录本合上，放在桌角。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几道不同的嗓音。沈墨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两名穿制服的警官，肩章上有省厅标识。
“专案组到了。”他说。
丁浩站起身，把本子塞进外套内袋。他走到门边，和沈墨并肩站着。
“他们两小时赶到。”沈墨低声说，“总指挥要亲自督审。”
丁浩点头，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监控摄像头。红灯稳定闪烁。
“陈振雄不会轻易现身。”他说，“但他一定会查这封邮件有没有发出。”
“那就让他查。”沈墨嘴角微动，“我们已经把邮箱服务器迁移到内网隔离区。他一连，就能定位。”
丁浩没再说话。
老杨在屋里突然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沈墨看了丁浩一眼。
丁浩迈步往前，手刚碰到门把——
走廊另一头的对讲机突然响起。
“报告！技术组发现异常登录尝试，来源Ip经三层代理，正在破解真实地址！时间戳显示，对方刚刚访问了‘夜航者’邮箱！”
沈墨猛地推门而入。
丁浩站在门口，手还搭在门把上。
灯光照在他半边脸上，另一侧隐在门框的直角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