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凤凰谷外门执事堂。
木印章盖在弟子名录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
“陆听雪，炼气四层，散修出身。”负责登记的执事头也没抬，将一枚崭新的身份令牌推了过来，“宿舍在西区三十七号，自己去找。”
“多谢师兄。”陆听雪接过那枚还带着一丝余温的木牌，指尖在上面刻着的“外门弟子”四个字上轻轻滑过。她的声音很清脆，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敬。
执事正要挥手让她离开，她却没动。
“师兄，能否借阅一下传功堂的弟子名册？我想看看与我同批入谷的道友，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执事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但看她态度客气，还是从一堆玉简里抽出一枚扔在桌上。
“只有乙班的，甲班的名册得上报内门，你看不了。快点。”
“足够了。”
陆听雪拿起玉简，灵力探入，一行行名字与修为信息在识海中迅速流过。她的神识扫得很快，像在寻找什么特定的东西。
很快，她的目光定格在一个名字上。
曹三阳，炼气三层。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翻，状似随意地开口：“师兄，我听说宗门外有些地方可以租赁洞府？西区宿舍人多眼杂，我……不太习惯。”
执事笔下的动作一顿，终于抬起眼皮，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她。
“想租洞府？”他哼了一声，“你一个刚入门的散修，有那个灵石吗？”
“家里还算有些积蓄。”陆听雪笑了笑，从储物袋里摸出两块下品灵石，轻轻放在柜台上。
执事的脸色缓和了些，将灵石不着痕迹地扫进抽屉。
“想清静，倒是有个地方。”他压低了声音，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黑风岭，知道吗？”
“略有耳闻。”
“那地方……邪门。”执事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暧昧和鄙夷，“现在只租给女修。一个月十块下品灵石，贵得吓人。不过灵气是真足，你要是不在乎那些……风言风语，倒是个好去处。”
“多谢师兄指点。”陆听雪收回玉简，微微躬身，转身离去。
传功堂内，讲师的声音在前面嗡嗡作响，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夏蝉。
曹三阳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低着头，用指腹一遍遍地擦拭着横在膝上的铁剑。这柄剑陪他杀过狼，见过血，剑身上的豁口，像一道道勋章。
周围的目光，他早已习惯。
那些视线不再是单纯的鄙夷，而是混杂着戏谑、嫉妒和某种男人都懂的揣测。他像一块被扔进鱼塘的肉，吸引来的不是饿狼，而是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
堂内的嗡嗡声忽然停了。
连讲师的声音都顿了一下。
曹三阳手上的动作没停，但眼角的余光察觉到了变化。所有人的视线，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转向了门口。
一个穿着深蓝色劲装长裙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一出现，整个传功堂仿佛都安静了一分。不是因为美貌，而是一种干练利落的气质，像一柄出了鞘的匕首，将周围那些懒散的氛围都切割开来。
“这位弟子……”讲师似乎想问她为何迟到，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自己找位置。
女子微微颔首，目光在堂内扫了一圈。
前几排，好几个男弟子立刻挺直了腰背，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旁边的空位挪得更开一些。
她没看他们。
她的脚步很轻，靴底踩在青石板上，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她穿过一排排桌案，径直朝最后面走来。
曹三阳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下意识地将身体往角落里缩了缩，继续低头擦剑，试图将自己变成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一阵混着风尘和淡淡墨香的味道飘了过来。
蓝色的裙摆在他眼前停下。
身边的木凳被轻轻拉开，发出一声轻响。
她坐下了。
就坐在他旁边。
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无数道目光，羡慕的、嫉妒的、不解的，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后背上。
曹三阳的手指僵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擦拭的动作，只是力道重了几分。
他又想起了苏云。
又是这样。
这些女人，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你好。”
身旁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像珠子落在玉盘上。
曹三阳的动作没停，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嗯。”
“我叫陆听雪，刚来的。”她似乎没在意他的冷淡。
曹三阳沉默了片刻，感觉不说点什么，周围那些目光能把他烧穿。
“曹三阳。”
他说完，便再没下文，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剑上。
他能感觉到陆听雪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但他不想理会。
他现在只想变强。
至于身边的这个女人……
曹三阳的指腹划过剑刃冰冷的锋口。
或许，又是一个麻烦。
黑风岭的山门外，陆听雪看着那块用朱砂血字写就的公告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黑风岭，只对女修开放租赁。”
她轻声念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她走进去，穿过那条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甬道，径直来到了庭院。
苏云正坐在灵液池边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册，看得专注。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来人，脸上露出温和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这位道友，有事吗？”
“我来租一间静室。”陆听雪开门见山，目光却在苏云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
很美，而且很强。这是她的第一感觉。
“黑风岭有自己的规矩。”苏云合上书，站起身，“只接待女客，而且租金不菲。”
“我听说了。”陆听雪从挎包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石桌上，“这是一百二十块下品灵石，一年的租金。”
她看着苏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我也听说了别的一些事。不过，我不在乎。我只想要一个能安静修炼的地方。”
苏云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她拿起钱袋掂了掂，又放回桌上。
“陆道友快人快语，我很欣赏。”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最外围还有一间空房，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多谢。”
陆听雪被一个侍女领着，走向那间石室。
她走后，苏云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她重新拿起那卷书册，却没有翻开，只是静静地看着陆听雪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
夜里，陆听雪的石室里没有点灯。
她盘膝坐在床上，身前悬浮着一支“飞墨笔”和一块空白玉简。
“目标：曹三阳，炼气三层。表象：凤凰谷外门弟子，黑风岭现任‘岭主’，风月传闻缠身。”
“观察一：黑风岭灵气浓度远超外界，堪比内门。资金来源，苏云。”
“观察二：此地女修五十余人，多数气息彪悍，带血煞气，非传闻中后宫粉黛，更像一群……兵。”
“观察三：曹三阳，今日返回，气息沉凝，眼神锐利，与传闻中被酒色掏空身体的‘面首’形象，严重不符。”
飞墨笔在玉简上无声地划过，留下一行行娟秀的小字。
“结论：传闻是假，是烟雾。黑风岭是一个幌子。”
“核心疑点一：苏云，此女耗费巨资，圈养一群女修和曹三阳于此，目的何在？”
“核心疑点二：曹三阳。‘蚁巢’的神话，是否真的与他有关？”
陆听雪伸出手指，在玉简上轻轻一点。飞墨笔停下，落回她掌心。
她走到窗边，看向庭院深处。
那里，最幽暗的一条甬道尽头，就是曹三阳的住处。
像一个巨大谜团的中心。
陆听雪的眼睛里，燃起了两簇兴奋的火焰。
这地方，比三头水蟒和月华草，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