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
纪黎明感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
仿佛有什么沉眠已久的东西，在地底深处苏醒了过来。
空气中那股奇异的腥甜气息，陡然变得浓郁。
“这里，才是虞氏真正的根基。”
“所谓的‘长寿蛊’，不过是外界以讹传讹的妄想。”
“但虞氏能与群山共存，与万毒为邻，凭的不是蛊，而是‘契’。”
虞风华转过身，面对着纪黎明。
她清冷的眸子在幽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与这片土地，与这山中灵物的古老契约。”
“而我虞氏圣女的血脉，便是维系这契约的钥匙。”
纪黎明瞬间明白了江子原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圣女的血液，就是外界误解的“长寿蛊”的源头？
或者说，她的血脉蕴含着某种特殊的力量。
能与这山中的神秘力量共生？
“你带我来这里是......”
纪黎明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却又不敢确信。
“你身上有小白认可的气息，又数次帮助寨子渡过难关，你的心性，我都看在眼里。”
虞风华缓缓道， “更重要的是，你与那些贪婪的外界之人不同。”
“你的眼神干净，对医术和这些灵物，是真正的喜爱与尊重。”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决绝：“镇南军乃至后续可能到来的敌人，不会善罢甘休。”
“虞氏即将面临数百年来最大的危机。”
“我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有能力的外援。”
“而你，是唯一的人选。”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玉瓶。
递到纪黎明面前。
玉瓶通体温润，里面似乎装着某种液体。
“这是我的血，混合了寨中秘药。”
“喝下它，你就能真正得到这片山林部分灵物的认可。”
“在接下来的动荡中，多一分自保之力，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借用‘万蛇窟’的力量。”
纪黎明看着那小小的玉瓶，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不仅仅是信任，这几乎是将虞氏的一部分命运交到了他的手上。
也意味着他将彻底与虞氏捆绑在一起，再无回头路。
纪黎明没有丝毫犹豫，接过玉瓶，拨开塞子
然后仰头，就将这瓶略带腥甜气息的液体一饮而尽。
液体入喉，初时冰凉。
随即化作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并不难受，反而有种奇异的舒畅感。
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感官似乎变得更加敏锐。
他好像能更清晰地听到远处树叶的摩擦声，能更分明地分辨空气中各种复杂的气味。
手腕上的小白也兴奋地蹭了蹭他。
传递来一股亲昵依赖的情绪。
虞风华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她轻轻点了点头：
“好。”
就在这时，阿青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圣女，寨子东面的‘听风蛊’传来异动，有大量人马正在靠近。”
“人数远超之前斥候，至少有数万之众，装备精良，配备了破障车和巨弩。”
来得太快了！
虞风华眼神一凛，周身杀气四溢：
“按计划行事，引他们入‘盘蛇谷’。”
“是！”
虞风华再次看向纪黎明，语气急促：
“你立刻去药庐，协助医婆准备最后的防线。”
“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守住药庐和百草园，那里是寨子延续的根本。”
“若...若事不可为......”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下去：
“你就带着医婆和小白，从后山密道离开。”
“那条密道，只有我和医婆知道，小白会为你引路。”
说完，她不等纪黎明回应，红色身影一闪。
如同一道燃烧的火焰，朝着寨子前线的方向疾驰而去。
纪黎明握紧了拳，感受着体内那股与周围环境隐隐共鸣的力量。
他看了一眼那幽深，仿佛活过来的洞口。
同样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药庐方向狂奔。
他才不会独自离开。
药庐此刻已忙成一团。
所有能行动的寨民都在帮忙搬运药材、熬制药汤、分发各种防身的药粉和驱虫香囊。
气氛紧张，却并无慌乱。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与寨子共存亡的决绝。
医婆看到纪黎明回来，立刻将他拉到一旁。
她快速地将几个最重要的药方和几包珍贵的母蛊虫卵塞进他怀里：
“孩子，拿着，这是老婆子我一生的心血，还有寨子里几种救命蛊的培育之法！”
“万一...你一定要带出去......”
“医婆，我不会走的。”
纪黎明将东西推了回去，眼神坚定。
“圣女给了我力量，我要与寨子并肩作战。”
医婆看着他眼中的光芒，和他身上隐隐传来，与圣女同源的气息，愣了一下。
随即老眼微红，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孩子，那我们就让那些狼子野心的家伙，有来无回。”
纪黎明迅速投入工作。
他指挥着众人将熬制好，带有强烈麻痹和致幻效果的药汤倒入特制的陶罐。
再把这些陶罐，安置在药庐外围的关键位置。
又将百草园中几种剧毒植物的果实和花粉收集起来，混合成见血封喉的毒粉。
他甚至利用刚刚获得的那丝对灵蛇的感应，尝试着沟通附近山林中的蛇类。
虽然无法像虞风华那样如臂指使。
但确实有一些原本隐匿的毒蛇，开始朝着药庐附近聚集。
形成了一道额外的防线。
就在这时，寨子东面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和喊杀声，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战斗开始了！
镇南军的攻势极其猛烈。
他们显然有备而来。
巨大的破障车强行开路，摧毁了寨子外围的竹篱和陷阱。
密集的弩箭如同飞蝗般射入寨中，带着火油的箭矢点燃了几座边缘的竹楼。
然而，虞氏族人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依托竹楼和山林进行着顽强的抵抗。
毒箭、吹箭、蛊虫......
各种防不胜防的手段从各个角落袭向入侵者。
不断有镇南军的士兵在惨叫声中倒下。
或是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或是皮肤迅速溃烂，或是如同失心疯般攻击自己的同伴。
但军队的人数优势太大了。
他们结成战阵，用盾牌抵挡，用火焰喷射器，灼烧可能藏有蛊虫的角落。
步步为营，向内推进。
纪黎明在药庐也能听到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兵刃交击声。
他让医婆和受伤的寨民退入药庐最坚固的内室。
自己则手持一把淬了剧毒的药锄，守在门口。
手腕上的小白蓄势待发。
突然，几名突破了前方防线的镇南军士兵冲到了药庐附近。
他们看到了这里的忙碌景象和堆积的药材，眼中露出贪婪和狠厉之色。
“烧了这里！”
为首的小队长狞笑着下令。
几名士兵举起火把就要投掷。
“嘶——”
小白率先化作一道银光激射而出，精准地咬在了一名举火把士兵的手腕上。
那士兵惨叫一声，手腕瞬间乌黑，火把掉落在地。
纪黎明同时动了。
他身形如电，药锄挥出，带着一股劲风。
体内那股属于圣女血脉的力量流转，让他的动作快了几分，力道也沉猛了不少。
药锄划过一名士兵的咽喉。
见血封喉的毒药立刻发作，那人捂着脖子嗬嗬倒地。
另外几名士兵又惊又怒，挥刀砍来。
纪黎明利用药庐周围晾晒的药材架子灵活闪避。
同时不断撒出麻痹粉和毒粉。
周围的毒蛇也仿佛受到召唤。
从草丛、屋檐下窜出，袭击那些士兵。
一时间，药庐外围成了一个小型的修罗场。
就在纪黎明解决掉这几名士兵，微微喘息之时。
一股强烈的心悸感陡然传来！
他猛地抬头望向寨子中央祭坛的方向。
那边天空的颜色似乎都变得暗沉。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以祭坛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与此同时，整座苍岚山仿佛“活”了过来。
地面开始明显地震动。
无数蛇虫鼠蚁，无论是剧毒无比，还是寻常无害。
都如同发了疯一般。
从洞穴、草丛、泥土中钻出。
汇聚成一股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洪流。
发出窸窸窣窣、嘶嘶鸣叫的恐怖声响，朝着入侵的镇南军汹涌而去。
“万蛇窟启动了！”
纪黎明喃喃自语，背脊升起一股寒意。
这景象，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百倍。
这不是战斗。
而是一场单方面来自整个山林的屠杀与吞噬。
镇南军的阵型瞬间被这无穷无尽的毒物洪流冲垮。
士兵们惊恐地尖叫，挥舞着兵器徒劳地劈砍。
但毒蛇顺着裤腿爬上来，毒虫钻入甲胄缝隙，巨大的蜈蚣弹跳着扑向面门......
惨叫声此起彼伏，迅速变得微弱。
火焰喷射器喷出的火焰，在这潮水般的毒物面前也显得杯水车薪。
反而激起了更多毒物的凶性。
纪黎明看到，甚至连一些平日里根本见不到的斑斓蜘蛛，和生着肉翅的怪异飞虫。
也加入了这场盛宴。
他心中担忧虞风华的安危，交代了医婆几句，就朝着祭坛方向冲去。
越靠近祭坛，毒物越多。
但它们似乎对纪黎明身上那股同源的气息有所忌惮，纷纷避让开来。
祭坛上，虞风华独立于中央。
她此刻的状态与平日截然不同。
一头青丝无风狂舞。
原本清冷的眸子变成了诡异的竖瞳，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她周身环绕着浓郁的黑气，那黑气中仿佛有无数蛇影翻腾。
虞风华双手结着一个古老复杂的手印，口中吟诵着晦涩古老的咒文。
每吐出一个音节，她周身的黑气便浓郁一分。
而山中涌出的毒物便更加狂暴一分。
阿青和几名核心族人守护在祭坛周围。
击杀着少数侥幸冲破毒物浪潮，冲上祭坛的敌军高手。
纪黎明能感觉到，虞风华的生命气息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流逝。
启动并维持这“万蛇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风华！”
纪黎明忍不住喊出了她的名字，冲上了祭坛。
虞风华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喊，竖瞳朝他这边瞥了一眼。
那眼神复杂无比。
有决绝，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更多的是一种主宰杀伐的冷意。
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靠近。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道凌厉无比的剑光，从混乱的战场边缘亮起。
所过之处，毒物纷纷被凌厉的剑气绞碎。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突破毒物的重重阻碍，以极快的速度直扑祭坛上的虞风华！
此人武功极高，远非普通士兵甚至军官可比。
他身穿镇南军高级将领的服饰。
面容阴鸷，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贪婪光芒。
“妖女！交出长寿秘法！”
他厉喝一声，剑尖直指虞风华心口，竟是要生擒。
阿青等人想要阻拦，却被此人随手挥出的几道剑气逼退，口吐鲜血。
眼看那剑尖就要刺中虞风华。
她此刻正全力维持“万蛇窟”，似乎无法分心抵挡。
纪黎明目眦欲裂。
他想也不想，体内那股属于圣女血脉的力量疯狂运转，全部灌注于手中的药锄。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将领的后心掷去！
这一掷，快如闪电。
那将领显然没料到背后会有如此凌厉的攻击。
他感受到危机，回身一剑格挡。
“铛！”
药锄被剑气震碎。
但那将领也被这一击阻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祭坛上的虞风华，眼中幽光大盛。
她放弃了吟唱，抬起手，指向那将领。
她指尖凝聚的黑气如同有生命般，化作一条狰狞的黑蛇虚影，发出无声的咆哮。
瞬间穿透了空间，撞入了那将领的胸膛。
将领身体猛地一僵，脸上得意的表情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他手中的长剑“当啷”落地，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钻噬。
他的皮肤下面，肉眼可见地有东西在迅速蠕动。
“不...不可能......”
将领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下一刻。
“噗！”
他的胸膛猛地炸开。
无数细小黑色的蛊虫从他体内蜂拥而出，瞬间将他吞噬得一干二净，连骨头都没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