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云天特意去了泠的房间。
她正坐在窗边，仔细地擦拭着那柄灵银直刀。夕阳的余晖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勾勒出清冷的轮廓。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眼神依旧冰冷，但少了几分戒备。
“伤好了？”云天靠在门框上，问道。
“……嗯。”泠低声回应。
“昨天，为什么冲出去？”云天看着她，“那不是命令。”
泠擦拭刀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远方的大海，声音沙哑：“……它们……必须死。”
“因为仇恨？”
泠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不知道。只是……想这么做。”她似乎并不擅长表达复杂的情绪。
云天走到她面前，拿起那柄直刀。刀身冰寒，锋刃锐利，映照出他深邃的眼眸。
“你的刀很快，很利。”他评价道，“但有时候，杀戮并非唯一的解决方式。活下去，才能杀更多。”
泠抬起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云天将刀还给她：“从明天起，每天抽两个小时，跟石熊学习军阵配合，跟苏婉学习认字。”
泠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
“这是命令。”云天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我不想我的刀某天因为不懂配合或者看不懂信号而折断。”
泠与他对视片刻，最终低下头：“……是。”
离开泠的房间，天色已晚。云天回到主厅，发现晚餐已经准备好，气氛比昨日更加自然了些。
奥黛莉正兴奋地跟伊莎贝拉讲述着谈判的趣事（略去了敏感内容），伊莎贝拉听得认真，偶尔还会问上一两句。
丽博士虽然还是沉默，但也会默默地将离自己近的菜碟往白芷那边推一推。苏婉则微笑着安排着餐具，看到云天进来，自然地为他拉开主位的椅子。兰心安静地布着菜。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一种微妙的、基于共同利益和经历的凝聚力正在慢慢形成。
晚餐后，云天没有再去处理公务，而是难得地来到了天守阁顶层的露台。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整个铃鹿山城和远方漆黑的大海。
夜风微凉，带着海水的咸味。
脚步声轻轻响起。他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那缕混合着茶香、药草和一丝淡淡冷冽气息的，是苏婉。
她默默地将一件披风披在云天肩上，轻声道：“夜凉。”
云天抓住她欲收回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并肩而立。苏婉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脸颊在月光下泛起淡淡的红晕。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云天看着下方星星点点的灯火，开口道。
苏婉摇摇头：“份内之事。只是……帝都那边，迟早会有更大动作。三皇子不会甘心只发一道诏书。”
“我知道。”云天语气平静，“他在等，等我被海里的东西拖垮，或者内部生乱。”
“那我们……”
“我们也在等。”云天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等我们足够强大，等他们先沉不住气。或者……等一个能给他们致命一击的机会。”
他转过头，看着苏婉在月光下清丽柔美的侧脸：“害怕吗？”
苏婉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坚定：“怕。但更怕失去现在的一切。婉儿……愿意追随少帅，搏一个未来。”
云天笑了，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好。”
两人静静伫立，享受着这暴风雨前夕难得的宁静。城下的灯火，远海的黑暗，与露台上相拥的身影，构成一幅充满张力却又异常和谐的画面。
然而，无论是云天还是苏婉都知道，这宁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提升实力、拓展势力、巩固内部的步伐绝不能停。而那座遥远的帝都，和那片深不可测的海洋，终将再次掀起滔天巨浪。
但此刻，他们拥有彼此，拥有这座在黑暗中艰难前行的城，以及一份逐渐清晰的、共同的目标。
这就足够了。
天守阁顶层的露台，夜风裹挟着海潮的低吟与远方若有若无的能量躁动。云天与苏婉并肩而立，披风下，他握着她的手，指尖能感受到她微凉的肌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这份短暂的宁静如同暴风眼中的片刻喘息，珍贵而脆弱。
“三皇子不会善罢甘休，”苏婉的声音轻柔却清晰，“帝都的诏书只是开始。他需要一场胜利来巩固地位，而我们，是他最容易下手，也最难啃的骨头。”
云天目光幽深地望向帝都方向，嘴角噙着一丝冷嘲：“他最好祈祷海里的东西先把我吞了，否则……”他没有说完，但那股冰冷的自信让苏婉安心之余，也微微心悸。
“城内经过整顿，人心暂稳，但暗地里的眼睛不会少。杜允文虽倒，难保没有其他人被收买。”苏婉轻声补充，将另一份薄薄的密报递到云天手中，“这是墨影刚送来的，关于城内几个旧族近日与外界异常通讯的记录，虽然隐秘，但并非无迹可寻。”
云天快速扫过，眼神微眯：“名单上的，让夜璃去‘拜访’，敲打一下，让他们知道谁才是铃鹿山真正的主人。若有实据……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苏婉颔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乱世用重典，这个道理她懂。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来人是奥黛莉，她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神秘，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绒布包裹的小盒子。
“云！苏婉姐姐！”她压低声音，像是藏着什么宝贝，“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云天和苏婉转过头。奥黛莉献宝似的打开盒子，里面并非珠宝，而是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却通体浑圆、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晕的奇异石头。它一出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宁静了许多，连远方海域带来的隐隐压迫感都减弱了几分。
“这是……”苏婉讶然。
“是从那个维斯特拉导航官伊莎贝拉那里‘换’来的！”奥黛莉得意道，“我拿一套用不上的旧首饰跟她换的！她说这是她们家族传承的‘宁静之石’，能安神定魂，抵御精神侵蚀！我看她之前被吓破胆的样子，说不定就是靠这小东西才没完全疯掉！”
云天拿起那块小石头，入手温润，一股平和宁静的能量缓缓渗入体内，竟与他体内的灵银之力和兰心的生机能量都隐隐呼应，让他因连日紧张而略显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好东西。”云天赞许地看了奥黛莉一眼，“她肯换？”
奥黛莉嘿嘿一笑：“我告诉她，这东西在咱们这遍地都是（才怪），不值钱，而且现在兵荒马乱的，漂亮首饰才是硬通货！她好像还挺高兴……”
云天失笑，这奥黛莉倒是把伊莎贝拉那点贵族小姐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他将石头递给苏婉：“你近日劳心劳力，这个你戴着。”
苏婉微微一怔，看着那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石头，又看看云天，没有推辞，轻轻接过，贴身放好，一股暖意和宁静感顿时包裹了她，让她眼眶微微发热：“多谢少帅。”
“嘿嘿，云，那我是不是立大功了？”奥黛莉凑过来，碧蓝的眼睛眨呀眨，像只等待夸奖的小狗。
云天顺手揉了揉她粟色的长发：“功过相抵。下次再敢冒险独自去跟人交易，禁足一个月。”
奥黛莉吐了吐舌头，却笑得更加灿烂。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似乎还夹杂着兵器出鞘的声音！
云天眉头一皱，瞬间消失在露台。苏婉和奥黛莉也立刻跟上。
声音来自天守阁侧翼，靠近实验室的区域。
只见石熊带着一队亲卫，正与一名穿着深蓝色、风格迥异于龙炎和维斯特拉服饰的陌生女子对峙！
那女子身形高挑，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五官深邃，带着异域风情，一头黑发编成无数细辫，眼神锐利如鹰，手中两把弯刀闪烁着灵银特有的寒光，显然并非凡品。她脚边还躺着两个试图阻拦她的卫兵，哼哼唧唧爬不起来。
“怎么回事？”云天声音冰冷，强大的威压瞬间笼罩全场。
那陌生女子感受到云天的气息，瞳孔微缩，握刀的手更紧了些，却毫无惧色，反而用生硬的帝国语开口道：“我找这里的首领！你们的人，抢了我的船，抓了我的人！”
石熊立刻回禀：“少帅！此女是我们在清扫海岸线时发现的，她驾驶着一艘受损的小型快船试图靠岸，船上还有几名她的同伴，都已扣押。船上有不少奇怪的仪器和……这个。”
他递过来一块金属铭牌，上面刻着一个复杂的、由齿轮和船锚组成的图案，下面还有一行陌生的文字。
云天接过铭牌，目光微凝。这个图案，他在某些极其古老的航海图上见过模糊的标记，据说属于一个早已消失的、擅长航海与机械的失落城邦——亚特兰遗民？
“抢你的船？”云天看向那女子，语气平淡，“在我的地盘，未经允许擅自靠近，我有权视为入侵。至于抓人，那是自卫。”
那女子咬牙：“我们遭遇了海难！船坏了！只是寻求帮助！你们的巡逻船不由分说就攻击！”
“海难？”云天挑眉，“从哪个方向来的？遭遇了什么？”
女子犹豫了一下，似乎不太愿意透露，但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士兵和眼前这个气息深不可测的男人，最终还是咬牙道：“从魔鬼三角边缘逃出来的！我们原本是去寻找‘星泪矿’（一种灵银的别称？），却惊动了那里的守护者……船被击伤，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魔鬼三角边缘？星泪矿？守护者？ 这些词汇让云天心中一动。难道这就是钱商人他们获取高品质灵银的真正途径？这些所谓的“亚特兰遗民”掌握着更深入的秘密？
“你说你们是逃出来的，”云天缓缓走近那女子，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那么，你对那片海域，知道多少？”
女子倔强地昂着头：“除非你答应释放我和我的船员，并保证我们的安全，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谢青鸾和白芷也从实验室里跑了出来。谢青鸾一眼就看到了那女子手中的灵银弯刀和其独特的锻造工艺，眼睛瞬间亮了：“哇！这叠锻手法！这能量导流纹路！太精妙了！比我的设计强多了！”
白芷则更关注那女子身上一些细微的、不同于普通伤口的腐蚀性伤痕和一种奇特的能量残留，她皱起眉：“你和你的人……是不是接触过一种……暗紫色的、如同活物般的海水？”
那女子猛地看向白芷，眼中闪过震惊：“你怎么知道？！”
白芷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云天，低声道：“少帅，那种能量残留，和丽博士之前描述的、‘血肉熔炉’核心区域的一种腐蚀性能量很像，但更……古老和纯粹。”
线索似乎串连起来了一些。这些自称来自失落城邦的人，可能掌握着关于深海、灵银乃至“墟”组织更多的秘密。
云天看着眼前这个倔强而勇敢的异域女子，心中有了计较。武力胁迫或许能得到一些信息，但未必是最好方式。
他忽然收敛了威压，语气放缓：“我可以释放你和你的船员，甚至可以为你们提供庇护和修理船只的帮助。”
女子一愣，警惕地看着他：“条件是什么？”